老周站在解剖臺邊,沉默了好久才把解剖刀划進了楊光的身體。
昨晚,郝佳佳勸說了楊光的父母半宿,才說服了他們同意屍檢。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他也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到底是不是自殺,如果真的是自殺,又要如何面對楊光的父母。
但是施暴者都有不在場證明,當天放學以後沒有人見過楊光,更沒有人知道楊光死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唯一的真相,只能去問楊光。
但郝佳佳心裡,是害怕的。
捲毛他們除了被學校記大過處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大雪過後,最近幾天的天氣格外好。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操場上,男生們在操場上酣暢淋漓地打着籃球,自由自在的奔跑。
楊光的離世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一絲一毫的陰霾,他們只是在課間或者吃飯的時候閒聊上一嘴,說句“可惜了”。
也或者是嘲諷一番,說什麼內心脆弱、軟弱之類的話。
畢竟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永遠也無法感同身受。
但還是有很多人懷念楊光的,至少任小寧在懷念。
籃球滾落到了任小寧腳邊,球場上的男生們示意她扔回來。她撿起腳邊的籃球,精準地砸到了走過來問她要籃球的捲毛身上。
“你丫有病啊?”
“你特麼有病!”任小寧毫不示弱地回懟了回去。
“我警告你跟我說話客氣點!”捲毛用手指指着任小寧,惡狠狠地說道。
“跟你這種殺人犯,有什麼可客氣的!”任小寧提高了嗓門喊道,旁邊的一些學生看到倆人爭吵,也靠近了過來。
“你特麼再說一遍!你說誰是殺人犯?!”
捲毛像是被戳到痛處似的,將手裡的籃球狠狠地扔了出去,向任小寧靠近一步,大有一種要吃了她的態勢。
“我說,你是殺人犯暴力狂!”任小寧看着捲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站在旁邊的學生們議論紛紛,捲毛氣急敗壞地罵道,“看什麼看!都給老子滾!”
捲毛很想揍任小寧一頓,但他沒有,不是因爲他保持紳士風度不打女生,而是因爲周圍的同學們實在是太多了,他這個時候打她,會被學校處分。
他狠狠地推開了任小寧,氣憤地離開了。
人羣散去,任小寧看到了站在人羣外圍的郝佳佳。
郝佳佳的手裡,拎着一杯奶茶。
老周沒有從楊光身上發現什麼異常,楊光死的那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所有痕跡都被大雪覆蓋了。
“你挺勇敢的。”
郝佳佳讚許地對任小寧笑了笑,任小寧沒有看直視他的眼睛,而是把目光望向了操場。
倆人並排坐在操場邊上,看着操場上奔跑的同學。
“我如果早一點這麼勇敢就好了。”她低下頭,用一種自責的語氣說道。
“照片是你拍的吧?”
“是”
“爲什麼沒有交給老師?”
“我害怕交給老師以後,楊光被他們欺負的更慘。就像現在這樣,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欺負楊光的事情,但他們依然可以在這裡上學,在這裡打球。”
郝佳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隨後轉移了話題。
“楊光生前跟你關係挺好的吧?”
“沒有,他不跟我們所有人好,就只跟那個女人關係好。”
郝佳佳分明從這句話裡,聽到了些許吃醋的味道。
“你喜歡楊光?”
“不是,只是他比較特別而已。”說這句話的時候,任小寧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
郝佳佳其實大概猜到了任小寧那些話的含義,但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楊光真的是自殺嗎?”任小寧看着郝佳佳的眼睛,迫切地想從郝佳佳那裡得到什麼。
郝佳佳沉默了好久,現階段的一切都表明楊光死於自殺。
在平安夜那天晚上由於忍受不了長時間的校園暴力選擇在學校的天台上一躍而下,以一種悲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任小寧若有所思,沒說什麼。隨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跟郝佳佳道了別,朝教學樓方向走去了。
郝佳佳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又去了楊光掉落的那個地方。
警戒線還拉着,不過那天的痕跡已經被這個冬天的第二場雪覆蓋掉了。
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郝佳佳的手機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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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地敲門聲一直在樓下響着,立夏以爲又是哪個喝醉了的來找她,就只當沒聽見。
但是敲門聲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都沒有要停的意思。
她站起身打開窗戶向樓下喊了一聲,“誰呀?”
聽到樓上的聲音,任小寧後退了幾步,擡眼看到了將身體探出窗外的立夏。
“姐,我是楊光的同學,有個東西要給您!”任小寧在樓下回應到,嘴裡的哈氣往外冒着,冷的人直打哆嗦。
立夏趕忙穿了件羽絨服下樓開門,將任小寧迎了進去。
“姐,你今天關門挺早的哈。”
“最近幾天有點累,想着早點休息。”立夏給任小寧倒了杯熱水,招呼她坐下。
室內外溫差讓玻璃門上結上了一層水霧,看不清門外的景象。
這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門口時不時就有人經過。
立夏擔心有客人進來,就又將卷閘門拉了下來,屋外的吵鬧聲少了很多,屋子裡面突然就變得安靜了。
任小寧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喝了口杯子裡的熱水。她環顧四周,貨架上的商品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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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裡隱約泛起一陣不適,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噁心?心疼?還是別的什麼?
立夏倒完熱水便上樓去了,好一會兒纔下來,手上卻拿着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的刀尖在燈光的反射下閃着明晃晃的光,任小寧的心裡泛起一陣寒意。
她不自覺地身體向後縮了一下,心跳開始加快。
立夏拿着水果刀向她走近,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給你削個蘋果吧,我這裡也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的零食。”說着,立夏從任小寧身後桌子上的水果盤裡拿出來了一個蘋果。
任小寧長舒了一口氣,連忙說着不用不用,又坐直了身體。
立夏自顧自地削着蘋果,倆人也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任小寧只能一直喝熱水來緩解自己的無所事事。
立夏麻利地將蘋果削好,遞給了任小寧。
任小寧看了看立夏纖細又白的手指以及手上 的酒紅色指甲,接過了那個蘋果。
“你長的這麼好看,爲什麼不能好好找個體面的工作?”
立夏點燃了一支香菸,倚靠在桌子旁,淡淡地說,
“這份工作怎麼了?”
“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立夏抽了一口煙,又徐徐地吐了出來。煙霧向上飄去,隨即四散開來。
“世人不用帶着有色眼鏡對我們避恐不及,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選擇與被選擇都是不該被評說的。不是嗎?”立夏看向任小寧,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任小寧沒有正面回答立夏的問題,而是低下頭小聲嘀咕了一句“噁心”,立夏沒有理會。
“你跟楊光也發生關係了嗎?”任小寧問到。
立夏楞了一下,隨即否認到,“沒有。我只是把他當做弟弟,他也只把我當姐姐。”
“楊光把你當姐姐?”任小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夏,
“他不是喜歡你嗎?”
立夏噗呲一聲笑了,“想什麼呢你?”
立夏轉身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她大概已經猜到任小寧的來意了。
任小寧臉色有些難看,她的手慢慢地伸進書包裡摸索着什麼。
“你不是來給我東西的吧?”立夏轉過身,看着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不,有!”任小寧堅定地說,大有一股誓要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架勢。
但她剛要把東西拿出來,就聽到了卷閘門被拉起來的聲音。
任小寧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盯着門口的方向。
隨着卷閘門一點一點向上,郝佳佳出現在了門口。
任小寧的心猛地一顫,連忙將手從書包裡拿了出來,端起剛剛那杯熱水,喝了一口,隨後將水杯緊緊地攥在手裡。
立夏對於郝佳佳的到來,也很詫異。
但沒等立夏開口,郝佳佳的目光掃過二人開口問到,“楊光身上的口紅印,是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