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邵友濂今天有心從中撮合,自然不肯帶出半點兒不豫之色,“亨同先生請坐”,他殷勤的邀請着和他往上次喝茶談心的茶座上坐過去。
亨同一見桌上豐盛的酒茶,還有那古樸的瓷瓶,他認識的,就是上次和趙伯韜把酒敘話喝過的百花漾,不由得他喉頭一動,“真是走得着,謝雙腳”,他心想道:“看來我還趕上了邵大人宴請啥貴客”。
不由自主的亨同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那帶着問號的目光迎面遞了過去。
“亨同先生”,邵友濂頗爲神秘的笑了笑,口氣之間帶着密室私語的口吻,“也是巧了,下官府裡剛好住着一位京城來的貴客”,他話音之中透着更近神秘的感覺。
“哦”,亨同一聽,腦袋裡“嗡”的一聲,“大清龍庭的人”,他一閃念之間想起了拍賣現場那位一口京腔的神秘客,“會是此人嗎?”,他想到這兒,雖說是隆冬十二月了,可他還是禁不住腦門冒汗。
“如果真是這個人的話,那麼他又會帶了怎樣的消息?”,亨同緊張的思索道,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和這位神秘來客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會面。
“來人哪”,邵友濂輕聲呼喚道,隨着他的呼聲,進來了一位僕人,“有請李老爺”,亨同一聽這才知道此人姓李。
“嗯哼”,只見這位李老爺先是洪鐘般的一聲響,俗話說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邵友濂的臉上
不禁露出敬畏之情,一旁亨同冷眼一看,“一定是位大人物”,他心中一下就判斷出了。
只是亨同來華日子還短,後來他發達了,辦起了國學院,才知道我們中國國粹經典裡面,有這麼一句話形容某個人,“身長八尺,面如刻畫,謦咳爲洪鐘響,胸中貯千卷書,使人那得不畏服!”。
我們國人是十分考究門第出身的,尤其是天子腳下來的,更是看重這一點,那經典上說,其人每以籍地自矜,謂盧元明曰:“天下盛門,唯我與爾,博崔趙李,何事者哉!”,活脫脫目中無人,不得不讓人感慨老大帝國骨子裡頭的那份矜持和自傲。
亨同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懷着幾分期待、幾分敬意張望着花廳的月亮門,果然從裡面出來了那位長袍馬掛、懷揣金懷錶的李老爺,還是那麼的顯得高深莫測,尤其是接受着邵友濂討好的目光時,又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桀驁,這就是說明了的的確確龍庭來人了。
“邵大人就不要客氣了吧”,李老爺矜持的說道,他的臉上帶着坦然受之的表情,口中卻是謙虛道,顯然是從天子腳下過來的。
這時候李老爺已經走近了,忽然看見亨同這副高筆深目的摸樣,面子上立刻帶出了習慣性的、禮貌的微笑,也是十分的自然,只是總像是小視天下的那份傲慢頃刻間化爲烏有了。
“李老爺,今日老沙遜洋行的亨同先生前來專程拜望您”,邵友濂殷勤的介紹
道,這樣顯得很正式,也模糊的暗示了他從中牽線搭橋的功勞,這大清國官場上的事兒哪。
“亨同先生”,李老爺的微笑已經掛在了臉上,“我倆見過面的”,他主動的對着亨同打着招呼道。
亨同望着他,早已經滿臉堆笑,“鄙人見過李先生的”,一邊客氣的撫摸着胸口,躬身給李先生行了個禮,對於眼前這位頗爲神秘的人物,他又從邵友濂臉上恭敬的神色中,瞧出些端倪來了。
“敢情兒好啊”,李先生北方大漢,那張圓盤似的臉上露出了十分享受的神情,他冷不丁還抽空看了看邵友濂,露出滿意的情緒,對那個時代有所瞭解過後,才知道能夠結交一兩個洋朋友,真是頂頂有面子的事情。
“鄙人久聞亨同先生大名”,李先生客氣的謙讓道,遲遲不肯坐在主座上,倒把手伸過來,執意要讓這位上海灘上的洋買辦坐在上首去,你推我讓的,場面上一時間熱鬧了起來。
“聽我說一句”,邵友濂見縫插針的建言道:“俗話說客隨主便,聽鄙人說一句”,他的話語充滿了熱情洋溢,熱度就像燙過黃酒一般。
亨同笑吟吟的欣賞着這一切,一般華人在酒宴是最能體現出他們性格中外向的一面,夠不夠交情,酒桌上見,推杯換盞之中,氣氛融洽了,交情自然夠着了。
想到這裡,亨同圓熟的打開瓶蓋,把酒液傾倒在了杯子裡面,一副主人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