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聽說李鴻章李中堂赴廣東督辦越南事宜,粵滇桂三省防軍,均歸節制”,亨同這時候酒勁兒全跑到崇明島去了,“這個華人可是頂頂厲害的角色”,他心頭讚歎道。
當初鬧太平軍那陣子,就這個李少荃、李合肥的淮軍在上海灘和西洋人合作,擊退了小刀會和太平軍,這些關於李鴻章的傳聞一時間灌滿了他的腦子,“此刻李先生忽然現身上海灘,難道只是爲了看看地皮?”,種種跡象表明了一個現象,大清國做了兩手準備,他一時間迷惑了。
“亨同先生”,一旁路易詫異的吩咐着他,亨同揮揮手,似乎要趕走眼前的疑雲似的,“李先生、李先生”,他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邵友濂有些討好的神情,“其中有啥蹊蹺呢?”,亨同沉吟道。
“李先生”,亨同盡力把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聯繫在一起,“對了”,他想起來了,“這位李先生提到過李中堂”,順着思路他得到出來一個判斷,“莫非這位李先生說李中堂的幕僚?”。
順着這樣的思路想下去,拍賣會上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就有了答案,“或許李先生肩負了什麼使命?”,至於那塊地皮到底做什麼用途,他越想越心驚。
“難道是要用做採買軍需之用嗎?”,亨同自問道,這樣的結論讓他頓時坐立不安,“我的主啊”,亨同的臉“唰”的變得煞白了,最後的結論讓他感覺到天旋地轉。
“如果這樣可不利好上海灘上的房市”,亨同想到這裡,“至於說後果如何,還用得着說嗎?”,有些無語了。
“主的”,亨同連忙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神情見變得惶惑了。
“亨同先生”,這時候路易的呼喚聲又響起了,聽到話音裡帶着深深的疑惑和張惶,原本一個大利好上海灘房地產的消息,讓亨同神神秘秘的一琢磨,變得讓人捉摸不到,究竟是陷阱還是餡餅,倆人不禁面面相覷了。
從外灘望過去,黑沉沉的夜幕下,黃浦江上停泊的船隻上面散射過來
的燈火,就像一雙雙忐忑不安的眼睛。
十九歲的羅佳琳小心的走過了營房街,朝右拐過去,就是營房橋了,這個小姑娘出生在上海縣城內九畝地,就是前面過了橋的那個地方,旁邊是高大的城牆,雄偉的城堞活像一個個蹲伏在那兒的怪獸,睜開怪眼陰沉沉的看着她,都走慣了夜路,羅佳琳半低着頭,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過去上海縣城外還有許多的羊馬城,就是城外的小城堡,如今九畝地的外的那些早都拆除了,變成了法租界,堅固的防禦抵擋不住洋槍洋炮,就像曾格林沁的三萬精銳八旗騎兵,在通州灣外覆沒與英法聯軍的槍炮下,染紅了廣袤的大地,或許馬爾戈尼當年贈送給乾隆皇帝的洋槍洋炮正在紫禁城的庫房裡,九十年來無聲的嘲笑着這個老大帝國的閉關鎖國。
落後了就要捱打,備受爭議的大清國,你爲你所做的,也在爲歷史交付着昂貴的學費,後世可以責備你,卻不能只怪你。
作者浮想聯翩之間,羅佳琳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了高大城牆的黑影之中,那頭有一個叫做柿子園的地方,這位小娘就住在那兒。
小娘腳步匆匆的走回了阿拉老城廂的、一個叫做九畝地的地界,那裡就是伊的家了。
“不曉得孃舅怎麼唻?”,這個名叫做羅佳琳的小娘嘴裡輕聲的嘟囔道,她擔憂的話音打破了暗夜的寂靜,顯得格外的沉重。
要講今朝的上海老城廂,比較起來城北外頭的租界地方,顯得分外的冷清和寂寥,尤其是到了夜色濃重的辰光,街上更是行人稀稀拉拉,越發的襯托出來這個趕路的小娘形單影隻了。
遠遠的羅佳琳就敏感的聽見屋裡廂,有啥動靜,只見在她清秀的臉龐上頭,頃刻間襲來了一陣厚實的愁雲。
“聽上去孃舅怕是又犯癮唻”,羅佳琳揪心的尋思道:“這可怎麼得了?”,看上去她花容失色,只剩下難過的模樣了。
一邊擔心着,一邊羅佳琳加快了腳步,一溜煙的走進了小院子裡頭
,而在她身後,好似被一陣風推開似的那一扇雖說陳舊卻看得出是朱漆雕花的大門,朝前一撲。
而隨着“吱呀”一聲,這扇大門好似京城裡頭破落的八旗子弟那樣,擺着譜,“嘎吱吱”,發出一陣哼唱似的連聲,好似京戲臺子上頭的餘韻繚繞。
“呼嚕嚕”,後頭大門還未合上,前頭漆黑的屋裡忽然傳出一陣含混的咳痰聲,看樣子今朝羅佳琳的家裡廂鬧猛了。
羅佳琳摸索着走進了屋裡,雖說舊時人家老房子講究堂屋、廂房、居室,不過黑洞洞的看不清爽,就跟無盡的隧道一樣,只有藉助竭力想要鑽進來的些許月光,才能分清爽裡頭有慘淡的灰白的物事。
“孃舅”,羅佳琳藉助着屋裡或灰或白的物事反射的朦朦光線,睜大一對清亮的眸子,朝着裡廂喊道:“我是佳琳”。
“呼嚕嚕”,裡頭還是含混的傳出來一陣痰喘的響聲,“小…”,似乎有人聲飄起來了,迅疾又像煙霧一樣,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其實屋裡廂的羅佳琳孃舅想講“小囡”,不過一口氣吊不上來,背地裡他又感覺到自己要懸浮起來了似的,“囡”,他費力的吐出這個字,又想跟進屋的外甥女搭話來着。
只是講話的辰光,牽動了自己的五臟六腑,這位名叫做孫更生的漢子感覺到從五臟廟裡頭反了出來,一陣陣墜落的難受勁從四面八方,其實也擰不清從哪裡襲過來。
猛然間,孫更生受不了了,只聽見暗處發出“噗通”一聲,隨後那張結實的雕花木牀也“吱呀呀”跟着呻吟起來了。
“我”,黑暗之中的孫更生有氣無力的叫喚道。
“孃舅”,羅佳琳聽到這裡,慌忙失聲叫道:“儂在屋裡廂?”。
顧不得腳下可能有啥礙手礙腳的物事,羅佳琳三步並作兩步走,急忙湊上去,點燃了豆油燈,昏黃的光焰照亮了昏暗的堂屋,赫然在目的是,一張大牀橫在她的眼前,上頭歪歪斜斜的躺着的,就是羅佳琳的孃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