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講起來洋地皮商們,不是進到了洋人的衙門裡廂唻?”,邵友濂吃驚的嘟囔道。
要曉得阿拉大清國也有跟這些地皮商類似的,比方講風光一時的胡雪巖、胡大財神,“不過伊只是納捐買一頂烏紗帽戴戴,俗話講的‘紅頂商人’”,邵友濂接着好氣又好笑的講道:“其實是不上公堂的”。
“哪曉得這些洋地皮商,還真就做了洋人的公堂”,邵友濂嘖嘖稱奇道:“成了老爺唻”。
阿曉得,今朝上海灘拍案驚奇,啥花裡胡哨的物事,都讓邵友濂碰頭唻。
“邵大人”,這辰光羅師爺忽然沉吟起來,只聽他字斟句酌的對着邵友濂講道:“其實鄙人還有個擔心”。
邵友濂剛剛聽完羅師爺講起西洋景,忽然聽到自己這位心腹的幕僚話裡藏着話,“啥擔心?”,不禁驚問道。
“大人還記得上海灘鬧太平軍的辰光?”,羅師爺委婉的講道。
邵友濂聽到這裡,不禁臉上失了顏色。
“鄙人曉得的,西元一八無三年辰光,太平軍進攻上海灘”,邵友濂嗓音乾澀的講道:“英吉利國領事阿禮國和美利堅國副領事金能亨分別召集在滬僑民舉行會議,商討組織防禦軍,保障租界安全”。
“議決由英僑組成萬國商團,會同英國在滬海軍護衛上海租界”,邵友濂接着敘說道:“這支上海義勇隊阿曉得史密斯先生參加了嗎?”。
不曉得怎麼的,邵友濂今朝一顆心,心心念念之間,只是掛在史密斯的身上,算一算,一八五三年辰光,這個洋人、不,已經是洋地皮商,會不會忽然借屍還魂,又拿起洋槍來…
不曉得怎麼的,邵友濂猛地涌上來一陣擔心,今朝上海灘上頭傳聞史密斯病倒了,不過邵友濂卻是不放心,“這個洋地皮商唻”,他輕聲的嘟囔道。
“羅師爺”,邵友濂想到這裡,轉口對着羅師爺講道:“鄙人昨晚接到了曾大人的指派,要即刻去跟洋人們交涉”。
聽上去他的口氣頗有些苦澀,阿曉得和蠻不講理的洋人們打交道,那是一樁苦差事
。
一八八四年八月的這一天,註定了是不平靜的一天,即便就算入了夜,整個上海灘上頭也是愁雲慘淡,哪怕尋常辰光明亮的月亮,也似乎失去了昔日的光芒,昏黃的月光懶洋洋的投射下來,照着了上海老城廂裡頭的道臺衙門的後院。
“鄙人奉曾大人之命,去和法蘭西特使巴德諾交涉了”,邵友濂捧着一份照會,下巴下面的鬍子一撅、一撅的,顯得內心的情緒十分的激憤講道。
“鄙人問這個洋人,可否仍行會商?”,他忿然的講道:“哪曉得這個洋人竟然傲慢得近乎無禮”。
一旁的羅師爺小心的瞅着邵友濂,臉上帶着謙恭的笑容,“大人不必過於氣惱”,他謹慎的插話道:“大人您再次申明法蘭西國無理在先,爲了受到波及的百姓和軍人,大清國答應付給一筆撫卹金,五十萬官銀,其實實質就是戰爭賠款”。
邵友濂聽到這裡,不禁點點頭,“阿拉大清國從來都是客氣的待這些洋人”,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裡頭委屈的意味越發的分明起來了。
不過此刻羅師爺忽然眉頭一皺,那擔憂的表情被目光炯炯的邵友濂一掃,全都看在了眼裡。
“鄙人竟然聽這個洋人講啥,照會即絕交書,爾後聽孤拔所爲,我己無商議權”,邵友濂憤慨的講道:“簡直就是蠻橫的訛詐”。
羅師爺聽到這裡,不由得眉頭緊皺起來了,“邵大人,今朝朝廷的意思,究竟會怎樣?”,他追問道。
“曾大人已經電總署請代奏,可否遵旨離滬回寧?而總署奕劻等以美利堅國調處尚無迴音”,邵友濂接着講道。
講實話,邵友濂對於現而今美利堅過駐滬領事司塔立有些信不過,“這些首鼠兩端的洋人們,分明都是一個鼻孔出氣”,他氣惱的哼哼道。
“羅先生不必擔心”,邵友濂忽然決裂的說道:“本官既然身爲上海道,就要爲朝廷守護一方,決不能容許洋人們蠢蠢欲動”,說到這裡,他憤慨的表情再一次堆積起來。
“邵大人所言極是”,羅師爺跟着點點頭,然後接着說道:“就
怕上海灘上的洋人們趁機哄擡市面,囤貨居奇,造成民心不穩,這樣授人口實,辜負了去年李中堂在滬期間,苦心積慮和法蘭西人周旋的成果”。
想起去年年中,法國駐日公使脫利古與督辦安南事宜的李鴻章在滬會談,就住在如今武康路口、華山路的丁香花園,自己耳提面命,早晚跟隨着這位號稱大清中興之臣,得益了不少,其中有個不傳之秘,那是李中堂親傳的。
想到這裡,邵友濂微微一笑,而後又飛快的瞥了一眼旁邊的羅師爺,只見此人似乎木訥的微微垂着頭,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一變化,這下這位上海道臺放心了。
“羅師爺”,邵友濂慨然的說道:“對付這些驕橫不法的洋人,要不卑不亢、據理力爭”,說着、說着,他的情緒再一次亢奮起來。
“那大人的意思是?”,羅師爺已經聽出了邵友濂的意思,“也該給上海灘的洋人們一些苦頭吃吃了”,他不禁昂奮的說道。
想起來自己就像七十二家房客那樣,買不起房子,只好租房子居住,老婆孩子一大家子擠在不大的一套蝸居里面,真是連亭子間都派上了用場,其中滋味,誰能曉得?
“長安居,大不易”,羅師爺忽然失聲說道,自然他這句發自內心的話語,被邵友濂聽得清清爽爽,他不由得又一次激憤了起來。
“安南的事情,本官鞭長莫及”,邵友濂忽然果斷的說道:“不過上海灘上的事情還是可以有所爲的”。
聽到這裡,“要說朝廷已經下了旨意,調命邵大人出面襄辦臺灣防務”,羅師爺忽然有些感慨了,“他這是自找苦吃”。
“邵大人您這是何苦唻?”,羅師爺忽然有些被感動了,說到這裡,他朝前跨了一步,“卑職理應爲大人分憂”,他激憤而又慷慨的說道。
邵友濂聽到這裡,“羅先生不顧個人得失,真是的”,他心頭一熱,臉上不禁露出既吃驚又感念的神情。
“羅先生預備怎麼辦?”,邵友濂關切的詢問道。
“敲山震虎”,羅師爺牙關咬得緊緊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