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還在繼續, 每人發覺主角早已離席。可見所有繁花似錦背後無非都只是寂寞無聊與虛情假意。可偏偏這種虛妄的生活境況卻又爲許多普通人所心馳神往着。
我倒是十分好奇,如果這樁別墅的設計者——那位自恃甚高、不可一世的馬先生看到這樣一番與自己的初衷景象會作何感想。又或許這個設計的理念其實只與我的理解相背離,而設計者也並不如世人所想象的那樣不凡。畢竟俗世多紛擾, 寂靜惹塵囂, 任憑你一個人再欲掙扎也是不能免俗的吧。
“童樺, 你還真是誤會周睿了。”林遣無視我暴躁的眼神, 眨巴着他小鹿眼, 笑得一派天真。
“要不是你自作主張帶她來,也不至於有這麼個誤會。”周睿說這話時聲音平靜,一句話說得好像在責怪林遣害我誤會一般, 可是卻絲毫沒有一絲被抓包的忐忑。還真有夠淡定的。
“喝,可多虧了他, 要不我哪兒能看到這一場好戲呀~”我邊沒好氣地說着邊好似劃清界限般和周睿站開了些。
“童童……”睿無奈地瞥向我。
“真是快被你倆給急死了!”林遣嘆了口氣, 接着說道:“今天的事吧算我不對, 不過銳你找我幫忙事先也沒告訴我不能叫童樺來不是?好吧好吧這次算我自作主張了。嘿嘿~童樺,最近睿可真要忙死了~”
“什麼忙?”“你不許說!”我和睿同時開口。
“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哼了一聲。
“有些事不讓你知道也是爲你好, 我不希望成爲你的負擔。”他這話說得頗爲誠懇,明明揹着我和別的女人相親,並且還做得如此大張旗鼓的,居然還口口聲聲說是爲我好,顯得我是在無理取鬧一樣。
然後我就不爭氣地哭了。剛剛還故作鎮定, 佯裝成一副堅強的樣子, 結果胸口堵得沒有辦法, 他一說這種想要將我撇開的話我就不受控制地想要流淚。
我不想變成那種由最初的不信任不安變成逐漸懷疑, 繼而是猜忌, 成天被各種負面情緒包裹,最後變得歇斯底里變成可怕的怪物。
我害怕自己會變成連我自己都討厭的人。
林遣有些急道:“怎麼哭了啊~哎呀, 那我還是實話告訴你吧。卓汀最近狀態不大好,除了睿她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我前兩天跟你有提過吧,睿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被家裡逼着相親,要不是我舔着臉幫他擋桃花,他啊,可就更有的忙了~就爲這,他們周家上上下下估計全要恨死我了都!”
“怎麼回事?卓汀怎麼了?”我問得小心翼翼。
“沒什麼,只是偶感風寒,沒有什麼大礙。”是周睿的回答。
我直覺他這話裡有所隱瞞,再看林遣顯然也是口關閉鼻觀心不願多提的樣子。
我本來應該繼續生氣的,可是睿說這話時透漏出的疲憊卻那麼明顯,明顯得竟讓我感到有那麼略微的一點心疼。
當我意識到他對卓汀那種保護一般的態度時,那一刻,我居然就不氣了。我只是泄氣,
林遣說得一點兒沒錯,周睿他其實並沒有欺騙我,他只是沒邀請我來,並沒說不讓我來,即便發現我知曉了這場爲他而開的相親宴他也依舊是衣服坦蕩的模樣。所以說周睿他真是狡猾啊,一個逼不得已,一個爲了我好就足以成爲理由。
“睿,我原諒你了。”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以至於這話一說出口,我自己先愣住了,又特媽自作多情了不是?自始自終睿都沒有對我過一句請求我原諒的話,可見他也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反倒是我的行爲在他和林遣看來是誤會了他一場,我這麼說只是爲了讓自己下的來臺,最終,我還是成了爲了能夠繼續喜歡一個人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女人。
儘管意識到了自己的卑鄙,我還是抱臂裝作若無其事地接着說了下去:“但我還是生氣,你說你要怎麼來補償我?”
這話說得在明顯不過,其實就是和好的意思了,林遣聽完歪着脣笑了一下,然後假裝另有它事遁了。
靜謐的花壇深處再次徒留下我和睿二人。
林遣一走遠,睿便緩緩地走近了我,將我鬢角的碎髮捋向耳後,動作如同每一次這麼做時一樣的溫柔,然而做完了這個動作,他卻並沒有如過去一般將手移開。這麼近的距離,我能夠看清他臉上每一寸的肌理,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只不過幾天他臉上卻瘦了許多,然而他眼裡的溫柔卻似是更深,我從他眼裡看到自己面無表情地面容。
我心裡苦笑:原來,我剛剛說得那副自以爲是溫柔可人,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樣子是裝出來的,這些,他全都知道,他只不過是沒有拆穿我。
我有些驚慌失措,想要離站離他遠些,可是他卻摟住了我的腰,更是逼近了些,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麼,你想要我怎麼補償你?嗯?”
我方纔那句叫他補償我的話,其實純屬爲了掩飾我的不安,現在他反問我,我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見我沒回答,笑意更深了:“下週是你生日吧,我們一起慶祝好不好?說說看你想要怎麼慶祝?”
他不提我自己都忘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這麼清楚。我心中微動。
不過他這麼問也挺搞笑的,叫我怎麼說?難道說我想要什麼什麼嗎?生日啊紀念日之類的不是應該給別人一個驚喜纔對嘛~偏要這麼早說出來,讓人心存期待。可我暫時也沒有什麼想要的。於是我跟他說:“陪我一天,我要你在這一天之內都陪着我,這就是我要你給我的補償。可以不?”別人家女友是不是都會用那種嬌蠻的語氣說的我也不清楚,換到我這裡說這句話時還偏偏要在句末加一句可憐兮兮的請求。他會答應麼?會不會嫌我幺蛾子?我滿懷期待着卻又忐忑不安,心有慼慼焉卻又心心切切。
我暗自鄙視自己缺心眼。卻沒料到他竟湊近我的耳朵,輕吐出的一個字來:“好。”
明明是一句承諾的話,卻說得這樣簡潔;明明只有一個字,卻是這樣的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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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一週而已,只不過是七天而已,我卻覺得十分漫長。
在這天到來前的一天我叫江姍姍出來陪我一塊逛商場。
“童樺你夠了啊!姐的腿都快陪你走斷了,你這頭糾結一個多鐘頭了,到底有完沒完啊啊啊?!”在第三次逛到同一個地點時,江姍姍終於忍不住抓狂了。
“沒辦法啊,我也不知道明天穿哪件好。你說太正式了吧,會不會顯得太成熟跟我一點不搭?太隨意了吧,像個學生妹一樣,明天要去西餐廳吃法國大餐不是要被人家攆出去啊!Je n\\\'oublie pas啊~多麼高大上,勞資真沒想過啊勞資有一天也能有回公主命!”
“是公主病吧!話說他不是說好陪你一天的麼?你早上穿得小清新點,晚餐穿正式點SEXY點不就結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有啥好糾結的~”
“唉~其實只有半天啦,他昨天就出差了,中午才能趕回來,所以我爲了讓他沒有負擔也說明天早上公司正好有聚餐來着,叫他不要太趕了,能陪我吃頓飯就行,注意安全啥的,你說我賢不賢惠啊哈哈哈”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內心裡早已流下了寬面淚。我們老大摳得要死有毛線聚餐哦~
“你就作吧你!”江姍姍翻了個大白眼,拋下一記炸彈,還是一定時的:“隨便選一件買了吧,限你三分鐘再不買老孃就要回去了。我們家肖一鳴搞不好以爲老孃撇下他另覓新歡去了。”
“沒關係啦~我幫你解釋嘛~再陪陪我。”我挽着她的胳膊舔着臉討巧道。
“還剩兩分鐘了,你選不選?!”就算我再怎麼搖首擺尾也沒有用啊,江姍姍這個惡毒的女人依舊冷面冷心的撂下狠話來。
最後我在店員熱情的推銷攻勢以及江姍姍威風凜凜的眼刀之下選了一件據說“既喜慶又很襯我皮膚”的火紅地露肩且及膝的小禮服裙。
興奮了一夜,當我終於化好妝打扮得當的時候,離約定時間還剩下十一分鐘了。我急忙踩着十釐米高跟鞋一溜兒小跑來到街上,雖然餐廳並不算遠,好吧其實只有兩站路,但是怕把妝給弄花了我還是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車內的司機師傅放着和我此時的穿着頗爲應景的經典曲目:“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
坐在車裡我接到了睿的電話,我心下一喜,合着因爲的節拍掏出了手機,司機透過後視鏡萬分驚恐地瞥了我一眼。
我高興得沒工夫回敬司機師傅一個更驚悚的眼神,接了電話,憋出自以爲超甜膩的聲音:“你到了嗎?我馬上就到啦,嘿嘿,剛剛敷了個面膜結果睡着了就晚了哦~”司機聞言,身體一抖。
“童童,我這邊還有點事,可能要晚一點過來,你先去Je n\\\'oublie pas等我。”還未等我出聲詢問,那頭電話已然掛斷。
我呆呆的望着手上的電話,心中有些奇怪,卻也沒去多想。
Je n\\\'oublie pas意爲勿忘我,初建時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咖啡館,但是由於逐漸吸引了許多畫家作家音樂創作者之類的文藝工作者的駐足而出了名,前些年這片兒因着被某房地產開發商看中大肆購買土地使用權來建造商業街,而這家店的店主也是個頗爲精明的商人,在許多人不敢貿然投資的時候毅然購買了最靠近正商業街的這片地段來擴展他的業務,將同一家餐廳全部推倒重造,從內而外地經過了一番大膽地裝潢改造。如今這塊地段儼然成爲了S市最繁華的商圈地帶,而變得不單單只是個咖啡館而成爲了S市最高端的西餐廳。它優雅的用餐環境,精心的氛圍佈置,豐富多變而又獨樹一幟的精美菜式以及出衆的服務無一不令人驚歎。
它的大門飾以簡潔的鐵藝裝飾。隨着侍應生的進入,我還聞見了迴廊中瀰漫的香草味,恬靜舒適。
整個正廳被溫暖的鵝黃色燈光所縈繞,黃金分割線處是一個微縮版的希臘許願池似的噴泉,我跟隨侍應生來到睿所訂的靠窗的座位,隔斷上裝飾着仿莫奈油畫,我擡起頭欣賞起來。
這時,女服務生臉上帶着標誌得體的微笑捧着菜單走了過來。她見我發呆,輕喚了我一聲,問我大約什麼時間可以上菜,我示意她稍等我打個電話問問。我撥通了睿的電話響了半天卻無人接聽,我再次打過去,卻是關機了,我想着估計他手機沒電了吧。
於是我對服務生說再等一會兒。
可是沒成想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等到了餐廳打烊,現在站在我面前依舊笑容得體的另一班的女服務生已是第三遍的催促。
我只得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