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號走進客廳時,四名女巫正圍坐在圓桌前,分派着侍從新送來的食物。
“早安,”艾米率先向她打了個招呼,“快過來吃早餐吧,這次除了麪包外,還有煎雞蛋和牛奶!我好久沒有嘗過這麼豐盛的餐點了。”
“嗯,”她裝出高興的模樣,坐到艾米身邊——失去味覺後,食物僅僅只是爲了滿足身體的需要,吃的過程完全成了一種折磨。但數百年的磨鍊讓她已能面不改色的吞下這些碎屑般的無味之物,並依照記憶裡越來越稀薄的印象做出相應的誇讚,“唔……這個真的好香啊!”
“是吧?”艾米一邊嚼着雞蛋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上一次吃到煎雞蛋還是一年多前呢……”
“才一年多就不要拿來炫耀好嘛!”斷劍抗議道,“我都快十年沒吃過了。”
“咳咳……”安妮清了清喉嚨,“還有從生下來到現在都沒吃過雞蛋的人呢。”
“誰?”三人紛紛一怔。
“我。”安妮指着自己道,“還在村裡的時候,隔壁鄰居就養着一羣老母雞,我一直想爬進去偷個雞蛋嚐嚐來着,結果第一次嘗試就被老爹發現了,差點沒給擀麪杖打死。”
“你的父親真是個正直的人,”英雄敬佩道。
“正直?”她聳聳肩,“他只是怕被鄰居發現,上門找他索要賠償而已。我摸到手的蛋全給他餵了自己和弟弟。”
客廳裡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咳咳,還是先吃東西吧,”英雄略有些尷尬道。
“噗……”艾米第一個笑了起來,“哈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哈哈……”
有了第一個,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出聲來。
就連七十六號都不禁翹起了嘴角,這羣整日爲了生存而掙扎的女巫終於找到了一塊安居之所,在這裡,她彷彿看到了塔其拉繁盛時期的影子。
不對,不再是影子了,她告訴自己,這裡即將成爲新的聖城,女巫必然會再次崛起。
因爲天選者已經出現!
“咦,你昨天沒睡好嗎?”艾米伸手擦了擦七十六號的眼角,“這裡都黑了喔。”
“啊……大概吧,”七十六號低頭道,“昨天興奮得一晚上都沒有睡着。”
雖然只需一兩個時辰的深度休眠就能恢復精神,但不等於她可以整日不眠,靈魂的過度使用仍會在身體上表現出來,對於她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忌諱。畢竟身體損壞或衰老了可以更換,而靈魂受創則是永久性的。
但她怎麼又能睡得着!或者說,她根本不想陷入黑暗的休眠中——七十六號害怕一切都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天選者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現在最需要做的,便是找出那道橙光的擁有者到底是誰,以及聯繫上帕莎。
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聽溫蒂的說法,大部分姐妹都生活在城堡區的女巫大樓裡,她不是女巫,所以沒法通過加入聯盟混入城堡,唯一能依靠的,或許只有這些狼心女巫了。
當然,她也可以鋌而走險,一個人潛入進去,挨個甄別天選者。但後者絕不是一個好選擇,天選者會不會聽她的還兩說,光是擁有透視能力的那位綠髮女巫就足夠難纏了。七十六號自認爲沒可能帶着天選者在其他戰鬥女巫的追捕下一路逃亡迷宮遺蹟——神罰軍固然是女巫的天敵,但不是所向無敵的。
另外當地領主的實力也值得忌憚,能擊敗擁有衆多神罰軍的墜星城,其本身就是種威懾。
她們已經失去了繁衍的根基,就算擊敗魔鬼,也必須藉助凡人的力量來壯大自己,所以和四大王國打交道是遲早的事,這一點帕莎說得完全沒錯。
不到萬不得已,塔其拉不應該與灰堡王國交惡。
當然,如果國王要迫害天選者,那就無可選擇了,哪怕豁出性命,她也必須保下這位能夠主宰神意之戰的命運之人。
“要不待會你再睡會吧?”艾米掩嘴笑道,“侍從說中飯和晚飯都會準時送來,我們不必像以前那樣,整天出去討吃的了。”
“沒關係,娜娜瓦小姐已經完全治好了我,”七十六號先是拍拍胸口,表示自己精力充沛,隨後露出一副猶豫的神情,“等會溫蒂大人就要帶你們去參觀無冬城了吧?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那你跟我們一起去吧,”艾米立刻回道。
“可是……”
“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沿着街道四處逛逛嘛,多一個人還能換着背下英雄呢。”
“沒錯,”斷劍附和道,“我也挺不喜歡一個人守在屋子裡的感覺。”
“到時候就麻煩你了,”英雄朝七十六號笑了笑。
安妮則沉穩得多,“放心,我會跟溫蒂大人提的。”
“謝、謝你們……”七十六號深深地低下了頭。
不得不說,她已經喜歡上了這些後輩們,即使她們沒有一個可以稱作戰鬥女巫,但經過這四百多年由盛轉衰的變遷,以及深居洞底看不到曙光的生活,聯合會的倖存者們已漸漸改變了心境。
然而設想中的換人揹負英雄一事並未實現。
溫蒂過來時還帶來了一輛做工十分精緻的輪椅。
“推動輪圈即能前後移動,旋轉單輪還可改變方向,”她親自演示了一番,“它是安娜和索羅婭連夜趕製出來的,有了這個,英雄一人也能在小範圍裡自由行動了。”
聽到安娜的名字,七十六號不由得一愣,那不是娜娜瓦所宣稱的高階覺醒者麼?她們會爲了一個失去雙腿的普通女巫做這種事情?
“謝謝您……大人,”英雄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不用客氣,把無冬城當成自己的家就好,”溫蒂柔聲說道,“我說過,這裡的女巫都是你們的姐妹。”
就在英雄體驗輪椅之際,安妮向聯盟的負責人提出了七十六號的請求。
令七十六號感到心頭一跳的是,溫蒂並沒有很快答應下來,而是轉頭打量了她兩眼,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點頭道,“嗯,多一個人也無妨。”
不知爲何,她心裡忽然涌起了一些不安的預感。
難道審覈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