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地底的天坑石階一步步向下，泰弗倫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在這幽靜深邃的教堂底部，隱藏着教會最核心的機密——赫爾梅斯機關。
他還是第一次涉足此地。
“梅恩冕下真的讓我來這裡見他？”按照慣例，大主教中只有被視作教皇接班人的那一位纔有資格進入樞秘機關，而他年歲已高，不可能再接任梅恩的位置。
“你爲教會效力了這麼多年，又一起共事過，冕下對你十分信任，”伊莎貝拉笑道，“而且過去的規矩並不適合即將到來的戰爭，神意不應該被掩埋在底下，它需要昭示給所有迷惘的信徒，帶領我們一起迎接最終的挑戰。”
“這是……冕下的意思？”
“沒錯。”她柔聲道。
進入機關後，兩名審判軍迎了上來，“主教大人，冕下正在主持魔石試驗，如果您有攜帶神罰之石的話，請將它交給我暫管——它有可能會影響到魔力的運行。”
泰弗倫點點頭，將一串神石項鍊交給對方。
“冕下就在這兒，請跟我來。”
伊莎貝拉拐進一條長長的通道，推開了盡頭的鐵門，隨着刺耳的吱呀聲，泰弗倫看到了另一名蒙着面的純潔者。她就像幽靈一般堵在門後，包裹全身的黑紗下面若影若現能看到白皙的肌膚，似乎除了這件薄紗外，她身上再無寸縷。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巫的眼睛，和常人的瞳孔不同，她的眼珠呈現出無光的銀灰色，裡面猶如有一團漩渦在轉動，看得久了，彷彿自己都要被吸進去一般。
泰弗倫下意識地低下頭。
這時他才注意到，對方竟沒有穿鞋子，而是雙足赤裸，勻稱的腳趾上各覆蓋有一點鮮紅。
主教腦中不由得想起了「女巫的滋味可不是普通女人能比擬的」那句話。
見鬼，這羣女巫都是妖精嗎？
纖細的雙腳很快挪開了位置，耳邊傳來伊莎貝拉的提醒，“大人？”
“咳咳，”泰弗倫收攏心思，走入屋內。
房間不大，四壁上懸掛的松脂火把正旺盛的燃燒着，他卻沒有聞到熟悉的甜膩香味。
四名純潔者圍坐在一張石桌前，擺弄着一堆晶瑩剔透的石頭，而石桌旁站着的便是現任教皇，梅恩冕下。
泰弗倫正準備跪拜行禮，手臂已被梅恩扶住了。
“這裡沒有外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他微笑道，“我們可是老熟人了，泰弗倫大人。”
才兩個月沒見，梅恩的額頭上就已經多了幾道皺紋，發間也冒出了幾根銀絲，只是語氣依然和以往一樣熟絡，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您這樣可不行……”泰弗倫頓時覺得心裡涌起一股暖流，“就算沒有其他信徒，教會的秩序也必須遵守。”
“而我說的話就是秩序，”教皇不以爲然地笑了笑，“不談這個了……上面的情況還好嗎？原本我打算讓伊莎貝拉轉達你們的消息，既然你來了，就跟我說說吧。”
“是，冕下。”泰弗倫點頭道。講述完教會的近況後，他談到了伊莎貝拉最後提到的命令，“現在我們着手準備的資源都是針對晨曦王國，重新調動的話恐怕要花費不少功夫，爲何您突然決定要先進攻灰堡？”
“我把你召來的原因主要也是因爲這個，”梅恩嘆了口氣，“灰堡如今已有衰落之象，爭王令和狂化丸起到了預期的效果，而晨曦王國更是內亂四起，它們的覆滅是遲早的事，因此誰先誰後並沒有太多區別。”
“我也這麼認爲，但……灰堡仍然是一個龐大的對手。”
“使我決定調整進攻方案的理由主要有兩個，”教皇揹着手，緩緩說道，“第一點跟你擔心的原因基本一致：灰堡王國地域最廣，資源最爲豐富，既是龐大的敵人，也同樣意味着高額的回報。如果能早日轉化成教會領地，帶來的收益要比佔領晨曦大得多。如果還有十年時間，我必然會按照奧伯萊恩大人定下的方案執行下去，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地獄懼獸的出現意味着紅月現世可能比聖書中提到的日期得要近得多。在這種時候，冒一些風險，付出更多犧牲是值得的。”
泰弗倫微微點頭，這個理由確實很充分，但問題是……不大像梅恩的作風，“那麼您的第二個理由是……”
“西境的羅蘭.溫布頓。”教皇斬釘截鐵地說道。
“您是說……灰堡的四王子？”他不由得一怔。
“綜合最近一年的情報，我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梅恩拍了拍主教的肩膀，“無論是教會針對他的行動，還是灰堡王國針對他的行動，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最初的失敗可以追溯至西境公爵對他領地發起的進攻，那時候羅蘭擁有什麼？一座破敗的小鎮而已。外人以爲他是投靠魔鬼才擊敗了公爵的騎士團，可我們都知道，除開超凡者外，一兩個女巫對全副武裝且配備神罰之石的騎士夠不成什麼威脅。”
“而之後的情報越來越匪夷所思，例如兩個月前送到聖城的密信裡提到，新王提費科曾派出近兩千人的狂化軍隊進攻西境，然而一個照面就敗下陣來，這意味着什麼？”
泰弗倫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兩千狂化軍！就算是在赫爾梅斯，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如果把消息分開來看，或許還不會發覺什麼，但整合在一起就十分驚人了——羅蘭.溫布頓還沒有在一場戰爭中失利過！”教皇沉聲道，“而且從情報中可以看出，他的力量增長速度快得驚人，並且有了向外開拓的趨勢。如果再拖上一年，整個灰堡說不定都會落入他的手中，那時候想要吞併這塊廣袤的土地，付出的代價恐怕比現在要大得多。”他頓了頓，望向泰弗倫，“機關中需要處理的事情繁多，我無暇顧及教會上層的運轉和擴張，這些只能託付給你去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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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教離開後，房間的模樣也跟着發生了改變。
牆壁上的火把消失了，研究魔石的純潔者和石桌也不見了蹤影，教皇的身影漸漸淡去，最終只剩下伊莎貝拉、潔蘿和黑紗女子三人。
“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灰堡四王子原來是個這麼有趣的人，”伊莎貝拉咂嘴道，“爲何我覺得他比教會更有希望擊敗魔鬼？”
“這話是什麼意思，”黑紗女子皺眉道，“你想要背叛教會？”
“背叛？別說得那麼難聽，”伊莎貝拉聳肩道，“教會成立的目的不就是爲了保證人類能在神意之戰中存活下來麼，如果有其他人能做到這一點，我可不介意效力的對象是誰。”
“你……！”
“不用爭了，”潔蘿制止道，“伊莎貝拉沒有說錯，所謂的神意之戰，只有最終獲勝的人才是神的寵兒。”她面無表情的望向兩人，“至於神明會對誰微笑——是聯合會，還是一名灰堡王子，我想這場戰爭會給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