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沁柔依偎在我懷裡,輕聲的說道:“思虎,我嫁給你,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麼。我知道,雖然你表面上好像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其實你心底最在意的東西,都被你刻意的隱藏。你心裡一定是想去西岸,但是你嘴上不會這麼說,你越愛越不會去說,你如果把自己留在東岸,你自己都不會開心。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會去爲了我自己,左右你的思想,我就是想要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聽着我的妻子一改往日刁蠻任性的風格,像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大姐姐那樣對我說這些話,我覺得自己慚愧的頭都要擡不起來。
我爲了自己的自尊,扛着我們安家祖傳的莫名其妙的臉面,不知所云,不知所謂。
我恨不得在心裡頭裝下十七八個備用的警惕,用來防備所有人,不僅僅是防備敵人,是所有人。
我真該去找一塊豆腐把自己撞死,因爲我活得太陰暗,太悲觀,太無趣。
“姑爺,小姐,老爺請你們下去。”小翠輕叩着房門說道。
小翠的及時出現救了我,要不然我可能要跪在譚沁柔腳下,像一個基督徒那樣無所顧忌的懺悔。
我發熱的腦袋重新冷靜下來,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把自己放任在真正真實的心靈世界裡,我們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顧慮。
我和譚沁柔下了樓,意外的發現我父親並不在樓下。
譚沁柔問道:“爹,怎麼就你一個人?”
譚震山解釋着說道:“哦,說是北平來了客人,你公爹就回去了,不然的話他剛纔棋風正順,又哪裡會捨得走。”
我有些奇怪,北平來了客人?會是什麼人?親戚?朋友?誰會不遠幾千裡跑到這邊陲來看望我父親。
譚震山說道:“思虎,我聽說你們黃團長,現在讓你帶了一個連隊?”
我真是佩服譚震山的消息來源,連這麼小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由此也可見保密對於我軍來說,真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除了掛在嘴上,從未真正遵守過。
我說道:“是。我們團長擔心我不務正業,所以給我安排些具體的事來做。”
譚震山點點頭,嘆息着說道:“要說黃團長對你也真算是不錯。我聽聞他在軍部多次爲你被降職的事情到處解釋,雖然沒被採納,可總是有這一份心意!有這樣的長官也是你的福分。”
我說道:“是。”
譚震山喝了一口茶,說道:“衛民現在也在你的連隊?”
我說道:“譚二哥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待在後勤部隊,我也是想盡辦法還是無能爲力……”
譚震山搖搖頭,說道:“唉,我不是要責怪你,我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就算困得住他一時,也困不住他一世。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喜歡去哪,就隨他去吧!”
我能說什麼,只能是連連點頭,陪着譚震山扼腕嘆息。
譚震山忽然站起身,在客廳來回踱了幾步,說道:“衛民娘有一個荒唐的想法……她總是擔心衛民在戰場上,萬一哪天有一個三長兩短……”
譚沁柔嗔怪着,說道:“爹,您在說什麼呢!”
譚震山不理他的女兒,繼續說道:“衛民娘是想趕快給衛民娶上一門親事,也好,也好……給譚家留個後……”
說完這句話,譚震山似乎在瞬間變得蒼老,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喝着茶,掩飾他滿心的蒼涼。
這真是無可厚非的想法,譚震山雖然是富甲一方,人前人後備受尊敬,但終歸他只是一個老人,一個已經因爲這場戰爭失去一個兒子的老人。
譚沁柔聲音裡帶着哭腔,說道:“爹,您別說了行嗎!”
然後她伏在我肩上低聲抽噎着,大顆的淚水滾落下來,溼透了我的肩頭。
譚震山說了一個非常大的可能,又揭開了一個過去的傷疤,這是讓譚沁柔傷心的原因。
我也覺得很黯然神傷,說道:“爹,您放心,我回去後一定和譚大哥好好說一說這件事,爭取說服他同意您的想法。”
譚震山努力的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笑着擺擺手,說道:“衛民的倔脾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勸說是沒有的,這個我早就已經試過了。不過,我從他的言語中發現,他似乎是心有所屬,這個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知不知道一些什麼?”
譚沁柔眼睛一亮,她的悲傷來得快去的也快,破涕爲笑,說道:“爹,這件事您不用問思虎,您女兒我就一清二楚!”
譚震山急忙說道:“沁柔,你知道?你知道怎麼不早說!快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譚沁柔笑道:“早您也沒問過我呀,我哪知道您爲這事發愁……您還記得當初在德月樓,和思虎在一起的那個女兵嗎?”
譚震山回憶了一下,說道:“記得,當然記得。那是一個很明事理,很有性格的姑娘。”
譚沁柔撇着嘴,說道:“您這麼說,不就是說我不明事理嗎!這位你嘴裡很明事理的姑娘,就是譚家二公子的心上人!”
譚震山望着我,說道:“思虎,沁柔所說的,屬實嗎?”
我點點頭,說道:“他們倒確實是有那麼一點苗頭……”
譚沁柔打斷我,說道:“什麼是有一點苗頭,你上次還和我說,我哥哥像蒼蠅一樣圍着那位阿妮姑娘轉!”
我尷尬的咳着,說道:“我有說像蒼蠅一樣嗎?”
譚沁柔眼珠一轉,說道:“是沒有。”
我爲譚沁柔給我留一個臺階下,很是高興,我已經打算再下一次把明事理這頂高帽給她戴上。
我說道:“還是的吧,我哪能那麼用詞不嚴謹……”
譚沁柔掩着嘴笑道:“你說的是他像一隻嗡嗡的蒼蠅圍着阿妮姑娘轉!”
譚震山笑着打斷我們夫妻的拌嘴,說道:“好了好了,就是說這件事是有的?我想知道,這位阿妮姑娘的家世是怎麼樣的?”
我和譚沁柔互相看了一眼,我說道:“爹,這位阿妮姑娘原是貴州大山獵戶家女兒,家裡都被鬼子殺害,只有她一個人。”
譚震山哦了一聲,沒再言語,但是我看得出來,譚震山顯然是對阿妮的家世不是太滿意。
無論是在什麼年代,門當戶對的觀念永遠都是存在的,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