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出於職業習慣, 這黑暗裡的一隻手肯定會將人推個人仰馬翻的從樓梯上滾下去。
宋警官伸手麻利,不僅躲過了這一下子,還精準的抓住了始作俑者。反手擒拿, 直接將那人雙手交叉從腰間拉到身後, 死死的鉗住。
“救命!”
他沒料到先出手的人竟然喊了了這麼一句, 想伸手再去捂住嘴巴已經來不及了。但也就是這一聲, 他就立刻分辨出了來人。
“膽子不小啊, 還敢襲警。”
他將女人的後背靠在自己身前,低頭吹了下她耳邊的碎髮,沉聲說道。
尹伊一也認出了他, 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點:“警察就是都好人嘛?”
宋真莞爾:“那還真不一定,我這個人就不太好。”他側臉在她耳垂上碰了碰:“起碼對你來說。”
“放開我, 不然我就喊人。”尹伊一氣結, 想要掙扎終究抵不過男人的力氣大。
宋真:“喊吧, 反正我想好了,有人來了我就說是小兩口吵架, 家庭內部矛盾,居委會都懶得管。”
“宋真,你到底要幹嘛?”
她真的生氣了。換做從前,宋真一定會收斂一些,但白天他已經見識了現在的尹伊一, 圓滑且狡黠, 如果自己再稍有鬆懈, 那怕是她會徹徹底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自己。
六年, 他在心裡放棄她了一萬次, 可就是當她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刻他才知道,他放棄的從來就不是這個女人, 而是自己。
“我還要問你要幹嘛呢?多虧我是練過的,不然就你剛纔那一下子,一般人指定得從樓梯上滾下去。運氣好軟組織挫傷,碰上個點兒背的,腦震盪,再背點不小心磕在什麼棱棱角角上,小命都得賠進去。”他手勁兒不鬆,嘴皮子也不放過她。
“我正當防衛。”
宋真嗤笑:“我對你幹什麼了你就正當防衛,你總得讓我乾點什麼你再防衛吧。”
“你鬆不鬆?”她有點急了。
“我纔不要。”宋真耍賴。
還不等他得意,腳上就女人狠狠的踩了一腳,她穿的是高跟鞋,細細的鞋跟這種時候就變身了利器,直踩的宋真不得不鬆開鉗制,趕緊去解救自己的腳。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狠。”他齜牙咧嘴的嗔怪道。
“還有更狠的。”伊一話音剛落,就又在男人‘金雞獨立’勉強支撐的另一隻腳上補了一鞋跟。然後趁着男人自顧不暇的空檔,擰開門就要進屋。
剛剛打開的燈沒有關,開門的一瞬間,腳面受苦的宋真立刻察覺出了一樣。他忍痛強行將即將關上的門扶住了,動作奇快的將半個身子擠在門縫中:“這是怎麼回事?”
已經站在屋裡的伊一單手拉着門把手卻關不上,她乾脆放棄了,自知如果宋真真的跟自己耍無賴,那她怎麼躲也沒用。這個時間他能出現在這裡就足以說明,男人根本沒有放了自己的意思。
她兀開始換拖鞋,將揹包掛起來,然後在餐桌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宋真把門開大了一些,但還是覺得不夠亮,就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對着剛纔兩個背對的房門和外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怎麼回事?知不知道誰幹的?”他蹙着眉,還伸手在牆面上抹了一把。紅色的油漆已經幹了,滑滑的,應該不是這兩天的事。
“什麼樣的關係就應該談什麼樣的話題,你應該知道我沒必要和你說這些”女人喝完了半杯水,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就坐到了沙發上。
宋真蹙眉,這女人還是和從前傻的一模一樣,保護自己這種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不具備嗎。
“行,那咱們就換個關係。”宋真再次掏出自己的證件:“這位女士您好,警察辦案,例行公事請你配合一下。”他正了正色,道:“您所租住的小區樓道里的紅油漆是什麼時間?因爲什麼事情?被什麼人潑上去的?”
剛剛因爲走廊裡沒燈,他又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伊一身上,所以根本沒注意到牆面上的紅油漆。直到她開了門,有光照出來他才注意到,伊一家門和外圍的牆面都被人潑了觸目驚心的紅色油漆。不僅僅只有潑色,還有黑色油漆塗寫的四個個大字:欠債還錢。
她難道欠了什麼人錢嗎?按照這種操作來看,慣常都出於地痞流氓地下高利貸的□□,十分上不得檯面。但伊一怎麼會和那些人有牽扯,她是有多缺錢?而且從她的反應來看,被人油漆索債這件事她甚至都沒有報警備案。
“我不知道。”她敷衍道。
宋真短暫的沉默,旋即冷哼了一聲:“既然這樣,我覺得很有必要把住在這個單元裡的人都叫出來好好調查一下,看看這附近是不是有黑惡勢力威脅老百姓安全。”他挑眉:“整個單元恐怕還是有些片面,最好是這個樓棟,整個小區,你覺得的呢?”
尹伊一一直漠然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她抿了抿嘴脣:“宋真,你一定要這樣嗎?我只是短暫的租住在這裡,可能很快就走了,離開臨山,之後你和我依然可以向從前一樣,老死不相往來。這樣不好嗎?”
“不好。”宋真怔怔的看着伊一,手指無意識的一點點收緊:“你哪都去不了,我不可能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這一晚上,他坐在自己垃圾桶旁邊的法拉利裡睜着眼睛到天亮。
他突然想起陳奕迅的一首歌裡有這麼一段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伊一是他從沒有真正意義得到過的,難道就是這種得不到才讓他不甘心不放手嗎?18歲時他想過要娶她,就在剛剛他依然有這種想法,這種對於她的偏執,似乎一直都在他心裡。
最無望的時候他都勸自己算了吧,吃喝玩樂哪一樣不比她有趣的躲,何必爲了一個人浪費大好的時光。可是就是不行,那種沒有她的苦他嘗夠了,就算夜夜笙歌也沒辦法救贖。他再一次面對自己的內心妥協,他要一個結果,一個必須擁有她的結果。
連着兩天沒有睡好覺的人出現在市局的時候連對桌的小劉都開始拿他開涮了。
小劉在他給自己接了杯咖啡的功夫神神秘秘的湊到了跟前:“真哥,你今兒這臉色可太不好了。”
宋真捏了捏眉心:“呃,最近睡眠是不太好。”
“我看不太像啊,你沒洗頭吧,衣服應該也沒換。”他又賊兮兮的瞄了宋真腳上那雙白色運動板鞋:“嘖嘖,鞋一看就是哪個女人踩的。而且我可看到了,你今天開的是星空塗裝的法拉利來上的班。”他嘿嘿一笑:“昨天晚上沒回家,這會是不是不僅頭疼,腰疼的更厲害吧。”
這推理,簡直絲毫不差。他躲在垃圾堆旁邊的跑車裡坐了一宿,一大早就直接來了單位:沒洗頭、沒換衣服,連鞋上的印字都沒來得及擦掉,頭疼,做了一宿腰都要直了,他正尋思着上午找個時間,偷溜出去做個鬆骨。
不等他說什麼,小劉眼疾手快的往他咖啡杯裡撒了一小把東西,無限諂媚的說:“下回有這種好事真哥也帶我見識見識唄,不爲別的,我能給你泡滋補茶呀。”說罷他趕忙跑回了自己位置。
宋真低頭,只見自己剛接好的一杯咖啡上面瞟了幾粒紅彤彤的枸杞。咖啡配枸杞,這特麼也太作了吧。
他沒來的急收拾小劉,他們市局的局長就進來了。呂局已年過五十,但人看上去沒有一絲老態。頭髮噴了髮膠,整整齊齊的向後梳着,甫一進門,迎面就對上了宋真那面如菜色的臉。
“宋真,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市局裡的人都知道,呂局和宋真家裡關係匪淺,他也樂得做個明明白白的關係戶,時不時的在人前也不避諱,每每吵着鬧着要去呂局家蹭飯吃。刨去辦案工作時間,呂局對他撒嬌討寵那一套也很是受用,兩人相處幾年下來還真有點像老子和兒子。
今天他這‘老子’顯然是不太對勁兒。如果是公事,他不會單獨把自己叫到辦公室,肯定在工位上就說了。
他心虛,連忙從書架上拿出上次自己送過來的龍井茶罐要給呂局泡茶。
“你昨天讓檔案室給你調檔了。”呂局板着臉,按下他來取茶杯的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宋真乾笑兩聲:“有個小案子,挺急的,所以我……”
按在茶杯上的手握着杯檐重重的拍了一下:“檔案室已經說了,你調檔是私事,而且一連查了人家六年的檔案,我看你真是不計後果了。”
話說道這種程度,宋真也不再爭辯了。自己和尹伊一的事,呂局長雖然未必全都知道,但當年自己父親那裡碰壁的時候是他幫了自己。
“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了。”呂局長恨鐵不成鋼的瞪着面前啞然的青年:“是不是你說的,只要幫她找到證據你就再也不見她了。你的話都喂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