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見尹伊一一刻起, 宋真就開始坐不住板凳了。他席間藉口去廁所特意繞了一圈假裝路過,但女人似根本沒看見他,甚至還不時在對坐男人說完某句話的時候態度親暱的追問。
“是嗎?這麼厲害!”如此迎合的交流方式宋真認識她二十幾年也不曾見過。他舌尖頂着齒貝, 在她每一次巧笑的空檔裡肆無忌憚的冷哼。
“你怎麼了?嗓子疼啊!”終於, 受不了的隋景陽對他這個不盡職的助攻也有了意見。
隋景陽:“你還要我怎麼樣, 我剛纔在酒店都給你跪下了, 好歹我給你當哥的時候對你也不錯吧。”
宋真:哼!
隋景陽:“我這個人啥樣你是知道的, 當炮友沒話說,技術一流有品位有情調肯花錢,可你這樣達不到我跑友要求啊。”
宋真:哼!
隋景陽也是服了, 好歹宋真是自己請來的救兵,不給自己打輔助不說, 竟然一個勁的在關鍵點上對自己態度輕慢的冷聲哼哼。
他實在是忍不了:“你要是嗓子疼就喝水, 一個勁哼哼什麼。”
隋景陽話音剛落, 這人確實就不哼哼了,他咻的起身, 雙手插進褲袋裡兩步就給自己換了座位,直接坐到離他們不遠的隔壁桌。
“不好意思,市局刑警辦案,麻煩這位先生先離開一下。”他啪的一下就將自己的證件拍在男人面前,挑釁似的對人揚了揚下班, 就轉過臉來目不轉睛的看着尹伊一。
“不好意思這位警官……”
“不好意思還不趕緊走。”宋真接話接的利索, 仍然只鎖定一個方向。
“不知道她涉及了哪起正在偵辦的案件, 我是不是可以瞭解一下。”男人非但沒走, 還十分不識相的繼續追問了起來。
宋真不耐煩, 轉過頭去,道:“人民警察辦案沒義務跟你匯……”彙報的報字還沒說完, 只見那男人也遞出了一個證件,朝他推了推,上面寫着:臨山市檢查機關檢察官證
宋真悻悻的將自己的證件收進口袋,秉承着只要不尷尬,尷尬就是別人的態度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伸手就把伊一面前切好的牛排端到了自己跟前,甚至還無比自然的抽走了她手裡的叉子。
“昨天看你打完針我回家就感覺頭疼,睡了一天也沒感覺好點,還一天沒吃飯了,餓死了。”說一邊抱怨一邊用叉子飛快的將肉往自己嘴裡送,咀嚼到一半就直皺眉頭:“這家牛排也太難吃了,改天我帶你去友誼路那邊的日料,吃牛肉還得是日本人做的。”
他嘴上說着難吃,手上的叉子卻不停,沒兩分鐘就把剛分好的一塊牛排吃了個乾乾淨淨。
尹伊一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然後一臉歉然的對坐在對面的男人道:“沈哥,對不起,要不我換個地方請你吃飯吧。”
什麼?叫哥?還是她主動請客?宋真才舒展的眉頭又立刻蹙到了一起。
“那你是不是也該請我頓飯啊,昨天我也算救你一次吧。”他端起她面前的那杯橙汁,絲毫沒有顧忌的喝了一大口,接着說道:“也別改天了,就今天吧,我這個人好養活,嘴不挑,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他吃什麼我吃什麼都可以。”
一邊看熱鬧的隋景陽都有點聽不去了,心道:也不知道是誰剛剛還說這家的牛排不好吃,要吃日本人做的牛肉,轉臉就又說自己好養活,嘴不挑云云……果然是尹伊一的專屬舔狗,別管過了多少年,只要尹伊一出現,人前再酷的宋警官也能半秒破功,立刻原形畢露,從猛犬到蒙圈,再到萌犬。敢情上輩子尹伊一這女人怕不是個訓犬師,這難不成是兩個人的綁定屬性嗎?
“我說今天早上出門我就聽見喜鵲喳喳叫呢,這不是我們培鷹學霸嗎?尹伊一,還認識我嗎?”宋真沒等來回答,卻等來了隋景陽叫喳喳。
尹伊一面色一滯,旋即赧然一笑:“當然記得,體育委員,我們七班的門面,怎麼會忘了呢。”
六年不見,連她都變的如此市儈了。宋真想了想,又不禁莞爾,心道她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不過是小狐狸崽子慣會僞裝羔羊而已,如今到是尾巴也不屑於藏起來了。
隋景陽樂了,掃了一眼神色詭異的宋真,得意道:“那是那是,當初只要我帶着咱班出操,回頭率可是刷刷的,咱們主任老董,就是那個矮胖子,求了我多少回去當護旗手,都讓我拒絕了。”
他越說越來勁,有的沒的都開始順嘴胡說一通。直到身邊的宋真胳膊肘用力,給了他一杵子,他才哎呦一聲停止了衆人都興致缺缺的‘單口相聲’。
“今天我們還有事。”她指了指對面的人,又指了指自己。繼續道:“要不下次我再約你,在叫上班長他們幾個,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聚一下,這麼多年不見了,一定要聚一下,好嗎。”尹伊一已經起身了,眼神示意沈烈,從宋真坐的椅子旁邊側身擠了出去,真誠無比的對隋景陽說道。
“好啊,我約老段,還有馨月和粒粒。”隋景陽有點過度興奮了,雙手拍了一下掌,道:“當年咱們7班東風-31樂隊的都一起叫來,我安排。”他說話之際,眼見着頻頻回首點頭應允的尹伊一已經和沈烈走到了門口。
“那麼,下次一定要見哦。”伊一最後又似十分期待的叮囑了一句,然後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啪的一聲,正咧着嘴笑的隋景陽的後腦結結實實的受了一巴掌,打他的人已經起身追出了門,他還一頭霧水的沉浸在同學會的暢想裡。
“哥,你沒事吧。”範甜甜趕忙起身,湊到跟前,點着腳尖查看他的後腦勺。
“我沒事。”
痛勁兒還沒過去,但神經又搭上了線,他好似毛骨悚然的退後了一步,噤着鼻子,道:“別……別叫我哥,我早不是你哥了。”自己昨天晚上才睡了她,這會兒她竟然還嬌滴滴的喊自己哥哥,他可沒LUN倫啊,這要死被隋老爺子知道了,腿都得給他打折了。
他對打折對的恐懼還沒消散,剛纔追出去的人就已經冷着一張臉回來了。
宋真咬着嘴脣瞪了隋景陽一眼。
“你別碰釘子就找我撒氣啊,我可是立了功的 ,不是都約好了說下次要聚嗎?要不是我她能答應聚嗎?你坐那說了半天,我沒聽錯她話都沒跟你說一句吧”隋景陽施施然的說道。
宋真嘆出一口氣:“你知道你全身上下哪個器官最值錢嗎?”
隋景陽不明所以,皺着眉想了一會:“腎,畢竟哥們有實力。”
宋真搖頭:“錯!”
隋景陽疑問:“那是什麼?”
宋真:“腦子!”
隋景陽一拍腦門:“因爲我聰明唄!”
宋真嗤笑:“因爲沒用過,全新的。”
被變着花樣繞了一圈罵的隋景陽不服:“不帶你這樣的,翻臉不認人,狼心狗肺呀,我廢了多大勁給你約她,你自己不受人待見還罵我。”他越說越委屈,假模假式的還要抹眼淚。
“她答應你什麼?你看不出來啊,她嘴上說着是是是,好好好,一定要聚,給你電話了嗎?你倆連聯繫方式都沒留聚個屁聚。就你這智商,她把你賣了你還得替人家數錢呢。”宋真沒工夫跟這個雙商低能的浪費口舌了,他心裡有了決斷,拿出手機就給單位檔案科的同事發了條微信。不到十分鐘,關於尹伊一的登記信息就一股腦的全都出現在他手機上。
宋真這輛星空塗裝的法拉利是在車改界也是很少見到的,開他去夜店或是炸街都是當人不讓的裝X翹楚。可此時此刻,這輛陶瓷烤漆的法拉利正閃閃發光的停在臨山市老城區一棟居民樓的垃圾箱旁邊。
他當然不想停這麼個有味道的位置,但老城區本來道路本就不寬,車位更是一位難求。他繞了好幾圈,終於在犄角旮旯裡找到這麼個位置,勉勉強強把車停了進來。每每有人經過,都會朝車裡看上幾眼,他就如動物園裡穿的最花哨的那隻猴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人上前觀賞片刻。
檔案室給的資料寫着尹伊一和母親租住在這棟樓的201室,裡面的燈沒亮,她應該還沒有回來。
宋真不耐煩的看了看錶,已經10點了,她和一個男吃什麼能吃到這個點還不回家。更何況那男人雖然是個檢察官,長的一臉正牌,但從歲數上看應該早就過了適婚年齡,說不住還是個有婦之夫。尹伊一這個傻女人,別人說什麼她都會信,不會又被人騙了吧。
這麼想着,宋真就變得越來越煩躁,他從車上下來,來來回回的轉圈踱步。繞的自己都有點暈了,仍然不見人影。
他又打開了通訊錄,把剛剛照着資料存進去的電話號碼翻了出來。
打過去?她要是知道自己就在她家樓下估計連家都不會回了。
正猶豫踟躕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路口。宋真想都沒想,條件反射似的躲在了垃圾桶和法拉利之間。他有點怕她,怕什麼他也不知道。
伊一跨着一個單肩包,腳上穿了雙七釐米左右的高跟鞋。可能是路面不平或者穿鞋穿的時間長了腳痛,她走的每一步都有些不穩當,好像隨時就要摔倒一般。
她走到宋真那輛法拉利旁邊,果然停住了。先是四下看了看,確定了周圍沒有什麼人,又朝車窗裡望了望。
躲在一片惡臭味裡的宋真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她發現自己。
她伸手扶住車上,彎腰將腳上的一隻鞋脫了下朝地手心磕了磕,一個小小的石子從裡面掉了出來。女人很快的又將鞋穿上了,這一次腳步變的輕快了許多。
等到女人走出去一段距離了宋真纔敢從車後面出來,他不遠不近的跟着她,也沒有上前的想法,就像確定一下她是不是住在201室。
老舊的的樓梯間散發着一種特有的黴味兒,一樓和二樓的聲控燈還壞了一個,裡面黑黢黢的讓宋真有點不太適應。
他發揮刑警本色,腳步儘量放的很輕,一樓走了一半他就停住了,想聽到她開門進屋的聲音在走上去看看。
果然,如他的預判:一連串拿鑰匙的聲音後是開鎖的聲音,房間裡的燈亮了一下,緊接着被關上的門擋住了光源。
宋真豎着耳朵聽了一會,確定她已經進門了,就放開了膽子從一樓半往二樓走去。才邁上最後一節臺階,從黑暗中突然閃出了個人影,一把將他朝樓下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