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處分決定下來的, 五個人均是記大過一次。別看宋真在外面傳的風風雨雨的,但實際讓學校抓住尾巴的也就一次。校方一視同仁都是記大過處分一次,外加打掃一學期車棚分擔區衛生。
幾個人很快都回了學校報道, 伊一才進宿舍就感覺氣氛不對。段祺正拿着個拖把杵在門口, 一隻腳還擡高踩在門框上做攔路門神。看見伊一回來也不讓開, 扯着嗓門吼的整個樓層都聽的清清楚楚。
“伊一你回來的正好, 我從前就只覺得她裝腔作勢的樣子討人厭而已, 現在我才知道,有些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同住一個屋檐下, 竟然能幹出出賣室友和同學這麼欠揍的事來。你不是對全世界說你和宋真是一對兒嗎?”段祺把手裡的拖布使勁朝地上墩了墩,道:“沒想到吧, 宋真也去了, 而且還是接了八條腿主動要求爲我們幾個女生保駕護航去的, 大義滅親夫的你什麼敢想,說說唄。”
段祺嗓門大, 已經有好幾個寢室的人探出腦袋準備吃瓜了。伊一拉了她幾次都沒能成功,反倒被她攔在一邊,說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人模狗樣的告密者。
湯雨晴的聲音也不小,她好像剛洗完頭髮,還沒來得急吹乾, 髮梢還有點滴水, 她冷哼了一聲, 道:“覺得自己很光彩嗎?半夜和男生一起逃寢是很榮耀的事嗎?隨你們怎麼說, 反正我沒做錯什麼。”
段祺火力全開:“也就是你這種思想不單純的貨色會琢磨半夜和男生出去幹點什麼, 我還告訴你,想也沒用, 你心心念唸的人,都沒想起來還有你這麼一個人存在,全校都知道宋真喜歡的是伊一,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吧。”
走廊裡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乾脆圍了過來,3直接站到了302寢室的門口。
“好了,別說了。大家也都別看了,算了,進屋吧。”伊一伸手想將段祺推進屋裡好把門關上,畢竟這樣吵吵嚷嚷的引人圍觀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我是跟教導處舉報了你們,但我光明磊落。尹伊一,你能別裝了嗎?在風爻吊着個謝振飛,在培鷹跟宋真扯的不清不楚,怪不得之前風爻的人背地裡都傳你是個小妖精,勾引男人上癮是吧,那個謝瘋子把你玩了,你就什麼也不在乎了,真是不要臉。跑培鷹來裝純潔,你還真當有人護着所有人都不敢揭你老底嗎?”她的一席話讓整個走廊裡瞬間炸了鍋,還有幾個從前風爻的學生躲在旁邊撇嘴低語。
尹伊一僵直原地,是啊,她好像無論走到哪都揹着謝智那件事給自己潑的髒水。儘管事實是什麼也沒發生,卻沒有人願意相信真相。從前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的人也不多,她以爲人們漸漸都都忘記了,自己換了學校更是跳開了那個生活圈,現如今依然被一次一次的舊事重提。她像一個雨天沒有打傘跑還奔跑在黑暗曠野上的人,無論怎麼跑也是無處可躲。
“你閉嘴。”段祺擔心的回頭看了看面如菜色的伊一,回身就將湯雨晴往寢室裡面推。
“我偏不,你們不信嗎?風爻誰不知道尹伊一和謝振飛一家子的事。想來培鷹就沒人知道你那一身的騷了,尹伊一,我勸你還是將狐狸尾巴露出來吧,天生賤種藏是藏不住的。”段祺根本攔不住已經發了瘋的湯雨晴,她越過段祺順手就抓住了站在門口的尹伊一。
一直沉默的人腳下後腿了一步,在湯雨晴抓住自己衣襟的一剎那反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嫉妒我嗎?”伊一不掙脫,反倒坦然的就着發瘋一般抓住自己的那隻手,靠在了走廊的牆上。
尹伊一如此反應,原本打算拉架的人都愣住了。
“……”湯雨晴抿了抿嘴脣竟然沒有說出話來。
“你嫉妒我,你嫉妒我雖然長相、家世都不如你身邊卻有朋友,有你喜歡的人。你漂亮,你是校花,你學習也不差,鋼琴也好,可偏偏想要的東西被在你眼中不如你的人佔有着。”她聲音不大,語調也不尖銳:“你討厭我就會覺得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是惺惺作態。這是你對我的想法,也是其他像你一樣的人,背地裡對你的想法。”
抓着伊一前襟的手開始顫抖:“別給自己貼金了,我纔不會嫉妒一個賤|人,風爻的人都知道,不過是忌憚着……不敢說罷了……”
“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不需要像你一樣、討厭我的人評價,因爲你們在我這也沒有被在乎的必要。你纔是最可悲的那個,對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起了念想,非但不想着自己應該怎麼辦,卻要質問擁有他的人:你爲什麼不把他送給我。只有我才配得上擁有,其他人都應該有自知之明給你讓路。”
尹伊一輕輕的閉了壁眼睛,再次開口:“誰都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爲什麼只有你是特別的,你經歷過別人的人生嗎?你覺得對的事情一定都是對嗎?你覺得不合理就真的不合理?你覺得好的東西別人一定也覺得好嗎?你想要的東西在別人身上那就是這個人不擇手段,骯髒下作?那我今天就要告訴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雙向選擇。我並不想要和宋真怎樣,你如果是因爲他那大可不必。他有自己的選擇,而恰好你不在選擇之列,但如果你能沉下心來想想怎麼那成爲他的選擇,那我還會祝福你,畢竟兩情相悅確實難得。”
她這番話是說給湯雨晴也同樣是說給自己,哪來那麼多的天經地義,哪有那麼的順理成章,你以爲就真的是你以爲那麼樣嗎?伊一,別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天真單純那是小孩子的可愛,放到大人身上是最可怕的無知……
被伊一一番話說完的湯雨晴頹然的鬆開了手。
“對討厭的人做討厭的事很正常,我現在也很討厭你,但不是因爲你舉報了我,而是因爲你想要指手畫腳你根本不瞭解的我的人生。以後也請你約束好自己的嘴,對自己不十分清楚的事不要發表意見。實在好奇可以去求證,逞一時嘴上痛快,會更顯得像個被嫉妒心矇蔽,以中傷別人爲樂趣淺薄無知的人渣。”
她終於捅破了自己作蛹多年的繭殼,被扎到體無完膚纔敢從裡面爬了出來。這感覺並不太壞,甚至還有點好呢,你不是蝴蝶,躲在裡面多久也長不出翅膀飛走。做一隻英勇無畏的毛毛蟲吧,誰咬你你就咬它,要獨立,做自己,怕什麼。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得段祺驚訝的眼神,匆匆忙忙的就往家裡跑。她突然想見見樑敬,想告訴她不要因爲自己再忍受任何不想承受的痛苦,她應該去光明正大的戒毒,去和尹言坪離婚,不要再將自己蜷縮在一團黑暗裡。
今天是元旦了,早上她還在家裡吃了一碗樑敬煮的長壽麪,臨出門的時候她還給自己帶了她新織好的圍巾,雪白的耀眼卻溫暖依舊。
“媽,我要和你說個事。”她纔打開門進來,屋裡的景象徹底把她驚呆了。
屋內只有臥室的小夜燈亮着,滿地的凌亂,碗碟杯子碎了一地,還有一把椅子倒在門口,看樣子已經不能坐了,鬆散且零落。除了她的房間,所有的門都開着,書、沙發、抱枕、檯燈都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散落在屋子的各個角落。
“媽!”她大叫了一聲,嗓子發緊,竟然有些破音。
屋裡的兩個人沒有想到她會去而復返,此時此刻,尹言坪跪在樑敬臥室牀前,鼻涕和眼淚流了滿臉。而樑敬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倒在牀邊的地上。
“伊一,你……你……”尹言坪一時有些結巴,想要阻止連鞋都沒來得及換就往屋裡衝的女孩。“爸爸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倒在地上的樑敬顯然精神已經恍惚了,她兩個眼眶上都是青紫,似睜不開一般微微的閉着,一邊眼角還有血跡。整個臉都在浮腫,用嘴喘氣似乎都很微弱。
尹伊一搶上前去一步,想要將她扶起來,纔剛碰到她的頭,樑敬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那種說不出痛苦的神情讓伊一一瞬間鼻子就酸了起來。
“你打她?”她努力剋制了所有的情緒,開始質問她的父親。
“不,不,不……伊一,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平時謙恭溫和的尹言坪此刻竟然說話都有些結巴。
“不是你?”她還有一絲期待。
“我……我……她跟我頂嘴……不對,是我的錯,我氣暈了……”尹言坪由原來的跪姿改外跌坐在地上,眼神慌亂,手都不知道要放哪裡。
她拿起手機就要打電話,卻被尹言坪一把按住了:“別,伊一……別。她剛纔吸了東西,會被警察帶走的。”
“警察至少不要她的命。”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尹言坪推開,繼續撥打電話。
尹言坪膝行了一段,乾脆跪到伊一身邊,雙手使勁將她的手和手機一起按在掌心。
“好女兒,爸爸求你了,就算你不在乎我的名聲,你好好想想她該怎麼辦?她沾染拿東西已經五年了,還有很多次爲了拿到那東西她暗地裡給別人牽線搭橋,這是犯罪,你知道販DU最高是可以判死|刑的。”她見伊一眼角不可抑制的抽動了兩下,立刻乞憐的繼續開口“如果我們倆就這麼被一個被救護車拉走,一個而被警察帶走,我們這個家就散了,就一無所有了,你從今以後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你真的就想把自己在這世界上最後的兩個家人親手送進監獄裡嗎?”
她感覺自己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握着手機的手因爲用力過大而指節生疼。
這世界上最初給了她一個完整家的兩個人如今要讓她做出如此殘忍的抉擇。
“你聽我說,你媽媽她傷不重,她只是現在有些神志不清醒。”尹言坪聲淚俱下,依然死死的握住伊一拿着手機的手:“再過3個小時,不……不用,兩個小時,她就會醒過來的,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我……這是多麼好聽的諾言,然而此刻竟然被用在如此荒誕的事情上。
她溫柔嫺靜的母親原本答應她會戒掉DU癮的,如今卻渾身是傷神志不清的躺在地上。她身爲大學教授學富五車謙和有禮的父親變成了自己從小到大心底裡最痛恨的施暴者,現下還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面前……
她要相信誰?還能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