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佳看着媽媽,媽媽雖然沒有說什麼,可她知道,媽媽的臉代表了許多,那些不是語言就能夠表達的出來,更有就算媽媽和她說,和她說的也只是問題的表面,問題的實質在媽媽的心裡。不懂媽媽的心,她和媽媽之間雖然是母女,最親近的血緣關係,可媽媽心中藏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媽媽也不會說給她知道。她,以現在的她的閱歷,無從得知媽媽的心思。
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齊佳感覺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媽媽什麼都不說,但這樣的態度,讓她明確了自己的預感,爸爸媽媽之間出事了,而且是很大的事。以前媽媽絕對不是這樣,以前媽媽有很多臉色平的好像靜水一樣的時候,還有就算是爸爸不高興的時候嚷嚷,媽媽也不是這個樣子。就現在這個情形,肯定是爸爸什麼地方做錯了,可是爸爸做錯了什麼,讓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媽媽這樣冷若冰霜?
齊佳不知道。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脊背上有一種發麻的感覺,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媽——”
清溪一直在默默地吃飯,女兒發呆發愣的表情她沒有去看,不看她也知道,是感覺到的,女兒雖然沒有動,可身體上無處不存在疑問的符號,只是她不想讓女兒疑問,更不想和女兒說什麼讓女兒知道太多。女兒還小,不理解大人的事情,也不懂她的心情。而她,又何必把那些說出來,給女兒幼小的心裡造成傷害,讓女兒幼小的心靈照上陰影?
擡起眼睛,清溪在刻意加重的咀嚼動作中看着女兒,把口中的食物勉強嚥下去,問:“怎麼了?不是讓你吃飯的嘛,還等什麼?”媽媽的冷漠讓齊佳把沒有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看着媽媽的表情,她忘記了剛纔想說什麼,只是愣愣地也不知道怎麼做。
清溪心裡一酸又一痛,她明白,無論怎樣都已經傷害到女兒了,這是她最不願意的,卻是無法阻止了。心中有深深的愧疚,她緩和了說話的語氣,“吃飯吧。”口氣極其淡薄,但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她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勉強維持一個笑臉,至少能夠騙過女兒的那種,只能是這副平靜的模樣了,這於她,已經是最大的限度。
齊佳的腳彷彿被定住一樣,想動一下卻無法移動,心中涌起無數的疑問和難過卻不知道怎麼說怎麼做,那些話也就像帶毒的魚刺卡在了喉嚨,讓她張不開嘴。
清溪看到女兒不動,正要開口說話,門響了。
兩個人一起把頭扭到門口,其實不用扭頭也她們兩個也知道是誰——還有誰能夠在不用她們開門的時候直接打開她們家的房門?是齊澤回來了。齊澤回來了,卻也不是往日那樣回來的坦然自然,而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好像這個家不是他的,他膽怯一樣。
清溪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連剛纔和女兒的對話都沒有存在過那樣子,無動於衷地繼續低頭吃飯。而齊佳就好像碰到了救星,爸爸回來了,是不是家裡的氣氛就可以緩和一下?她只想要快樂的家庭氣氛,而不是沉重和壓抑,她一下子眉開眼笑:“爸爸回來了,趕快吃飯。”
齊澤看了看女兒,他的心裡的確是膽怯的,愧疚的,他做了什麼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他實在不敢面對清溪,就算清溪什麼都不說,那種來至無形的壓力對他是一種逼迫,令他想要逃避。哦了一聲說:“你們先吃,我稍微等一下。”
“快點兒,爸爸。”齊佳雀躍着,坐到了餐桌前。
那些飯菜對清溪來說,本來就味同嚼蠟,是因爲她不想讓女兒擔心難過,不得已才吃的。說是吃飯,她卻不知道吃了些什麼,那些食物在她口子味同嚼蠟。她不想吃,是吃給女兒看的,早就想放下筷子,只是不想讓女兒疑問而已才勉強自己。此時看到齊澤,胸口立刻感覺到塞的滿滿的,一點兒東西都咽不下去。勉強把碗裡的飯吃完,放下了碗筷。
“媽,你不吃了?”看到媽媽放了碗筷,齊佳問。她知道媽媽沒有吃飽。
“吃飽了,你吃吧。”本來她也盼望齊澤趕快回家的,可是突然看到他,又覺得萬分討厭。她明白她盼望他回家,不過是做爲家人對他的關心,長久以來是一家人的,只有看到他平安她也就放心。此時她又一點都不想看到他了,如同他是那隻不起作用卻又讓她討厭的蒼蠅,擔心他坐到這裡來,於是馬上起身離開,順便丟給了女兒一句話,“媽媽回店裡收拾一下,你慢慢吃。”
“好的,你去吧。”齊佳笑着說。媽媽在爸爸回家之前也吃過飯了,走就走了吧,要不爸爸也吃不好的,她希望爸爸媽媽都吃好飯。看着媽媽,她又乖巧地補存一句,“媽媽,店裡的活兒多嗎?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話,我和爸爸一會兒過去給你幫忙。”
清溪去衣架前取自己的衣服,穿上,說道:“沒多少活兒,我自己做,不用你。”
清溪回到自己的小屋,又慌亂起來,更多的是心裡不平衡,也不知道怎樣排解,生氣,難過,緊張,悲哀,無助……齊澤吃完飯肯定會來她這兒的,他要說什麼,她該如何應付?她的家庭……要解體了嗎?清溪一貫是理智的,許多事情到了她這裡她都能夠冷靜地處理,此時狂亂的思緒一股腦兒堆積在她的腦子裡,她實在是不知道從那個地方突破。是事情太大了,她有點怕,無處逃避的害怕。
事情的涉及面也太廣了,受到傷害的又不只是她一個人。她的家庭,她的女兒……她可以受傷,但連累女兒受傷讓她最不忍心,可她怎麼才能夠讓女兒不受傷害?保護女兒的最好方法是她什麼都不說,就好像她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可是她明明都知道了的,她能夠用一個平靜的外表去欺騙別人又怎麼能夠欺騙了她的心?她的心是痛苦的,痛苦到每一秒鐘都是疼痛和煎熬,她實在不能把這份痛苦嚥下。可是,一旦這件事情爆發,影響的就是女兒啊。無論從什麼地方去想,女兒此時都成了受害者,還首當其衝地受到兩方面的傷害,來自她的,她這不爭氣的丈夫的。女兒……一切都好像是一堵牆遮住了她的思路,她前後左右地想,如今的她和齊澤在這種時候,好像都無所謂了,可她必須要爲女兒考慮,女兒是她唯一的寶貝,就算再大的打擊再大的苦難再大的折磨,她願意自己承擔而不要傷害到女兒,可眼下的局面,家庭的破碎是肯定的了,想到那天女兒說不讓她走的話,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女兒……從小女兒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女兒呱呱墜地以後,帶給她初爲人母的快樂和自豪,女兒的成長帶給她作爲母親的成功和自豪,如今要傷害女兒了嗎?女兒是家中的核心,女兒維持了這個家庭的快樂和幸福,如今,這個家庭分崩離析的話,女兒會怎麼樣?
一個人抽泣了一會兒,她想到齊澤吃完飯肯定會來,馬上起身去把臉洗了,敷上面霜又拍了粉底,她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不讓齊澤看到她一點憔悴難過的樣子,她想讓他知道她不會在乎他,沒有他自己也同樣活的很好。
做完這一切,她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後坐到了沙發上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始終沒有聽到有敲門聲響起,等的時間越長,她的心也越發不安。他爲什麼還不來?什麼意思?她想讓他趕快來,無論怎麼樣都說清楚,這樣就少了不安。於是拿起了手機給他打電話,迅速按下電話號碼的時候,她又後悔了,就好像是自己離不開他求着他似的,還是冷靜一下,以靜制動,看看他究竟想要怎樣。於是她把手機放下,站起來打開電視。
一直等到九點,齊澤還是沒有影子。清溪知道他不會來了。那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在乎還是不敢?她無法確定,可他不來,她也沒辦法。
今天不說還有明天,她不相信他就這樣一聲不響,跟沒事人似的一直裝下去,他不提不等於沒有這事,她會讓他開口,只是她想看看他到底想要怎樣。
九點多了,她關掉電視上網。
“林兒,過的開心嗎?”
看到他在她登陸的時候就和她打招呼,心中的堵塞總算緩和了一些,她發送了一個小女孩吃糖的表情給他。
“哦,很好啊,甜不甜?”
“甜,牙都掉光了。”她笑了笑。和他聊一會兒,讓心裡的鬱悶疏散一下吧,她把難過的表情儘量收起,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好起來。她明白,就算不開心也不管用了,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日子是要過的,只要活着一天,就得過下去。
“是嗎?”
“是,給你看看吧。”她發送了視頻邀請。
當兩個人都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他發送了一則信息:“張開嘴,我看看。”很認真的表情。
“看什麼?”
“我看看是不是牙齒都掉光了。”
知道他在逗她,她終於笑了:“你還是很忙?”
他搖搖頭:“有時候的確是很忙,不過不是老是忙。有時候沒事,今天就沒事。”
“昨天還不忙呢,只是看着我的電話了,裝忙。”清溪故意說。
他慌忙否認:“沒有沒有,我那兒敢呢。那個時候我在開會,可我的確擔心你,晚上我不是問你了嗎?你又說沒事,我一直都不放心的,你還說呢。”
他那樣認真,眉宇間含着深深的擔憂。清溪也是有閱歷的人,她仔細地觀察,看出他的擔心不是假裝,心中有點慚愧:“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別當真。”爲了讓他相信自己,她故意做了一個頑皮的笑容,和小孩子一般的頑皮,但是內心的憂鬱並沒有因爲表面的僞裝而排除。
她不由想到他過的怎麼樣,是不是把家庭關係處理的很好。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問,想知道也不能問。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心,他處理的不好她會難過,他處理的很好她當然高興。可想到他把家事處理的妥妥貼貼心裡又有點不是滋味。——那種滋味是淡淡的嫉妒和隱隱的遺憾。無論怎樣,——他都和她沒關係,這讓她很不好受。儘管如此,她還是想知道一點點,拋開他的妻子,她想知道他的孩子。於是笑着問他:“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幾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他沒有料到她問這個,愣了一下回答:“就一個啊,一個男孩,現在誰還有兩個孩子?”
“超生游擊隊啊,不過你是男孩子,不用那樣的。”清溪仍然用開玩笑的口氣說。
“我沒有那樣的機會。”他的臉上掛滿了遺憾和難過
清溪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又看到他的臉上籠了一層濃濃的憂鬱,也怔住了,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他在這個方面有什麼不滿意的?爲什麼說沒機會呢?心中充滿了疑惑卻不敢問,她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玩笑不能再開下去。
“我的兒子很優秀,我很滿足。”他發送了一則消息。
清溪看到這句話,心中的疑惑就更加深重,很明顯,他是在掩飾什麼。可她知道這個是萬萬不能問的,於是回答:“真羨慕你有一個好兒子。”
“你的女兒更可愛。”
“女兒不好,你懂嗎?”清溪看他說到自己的女兒,一陣心酸,“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人,我很怕。”
對她突然的變化,他感到不解:“就算女兒會出嫁,也別說女兒是別人家的人的,兒子女兒都一樣,沒什麼可怕的。”
清溪突然流淚:“女人被男人欺負的話,女人就沒家了,女人不好,做女人不好。”
他整個人一下子如同墜入冰窖,想到她這陣子的反常,想到她突然的電話,看着她失常的情緒,他一下子明白過來,她……有事。他的目光中露出痛惜,急忙打字:“林兒,你是不是有事啊?”
清溪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醒悟過來,——自己失態了。她急忙擦了淚:“沒事啊,就是感慨一下。”
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她和她的丈夫之間有了矛盾。
這麼多的日子,他們晚上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網上聊天,話題什麼都有,但他從來沒有聽她說過自己的丈夫如何。當然,涉及到個人家庭的問題他們從來沒有說過,不過從來不提自己丈夫的女人還是很少。她……和她的丈夫之間是怎麼回事?凡是他上網的時候她一般都在,就算是遲一點也要上網,這就是說晚上她是一個人,她的丈夫從來不在她的身邊……這樣一想,他才明白她過的不是那麼滿意——可是爲什麼?
他讓這個發現嚇了一跳,再看她眼眸深處的落寂和痛楚,心底犯上澀澀的酸楚:“不管你怎麼說,我只希望你過的好,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發送了這句話,他憂鬱地看着她。
就算他知道她有事,還是什麼都不能說。還有,以後不能再在網上待這麼久了,讓她有時間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這樣想他很難過,可是不願意也沒辦法。他是一個人,不能讓她也一個人孤獨。
“我會盡量去處理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只是有時候能力有限,想要做好的,弄到最後都是糟糕。”她有點沮喪。
“講方法,用策略,你那麼聰明,我相信你能夠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的。”他唯有鼓勵。
“別誇我了。”清溪搖搖頭,又在鍵盤上用力敲擊,彷彿是發泄:“我要是聰明,會走到這樣糟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