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站在路上,清溪茫然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腦子急速地轉,還是無法確定剛纔發生的事情的真實性。領着女人去商場買衣服,恰好被她碰到,然後她追到商場大鬧了一場……,讓人們看了一場很精彩的戲……。而戲的主角是她,是她林清溪……
麻木的腦子一遍又一遍把剛纔的場景回放,她捂着車把的手用力攥,就算有堅硬的阻力,指甲還是陷進了手掌中的肉裡,鈍鈍的麻木的痛。這點痛順着胳膊上升,在全身流轉,徹底驚醒了她困惑的大腦,她終於接受了剛纔的現實。
是的,自己的丈夫領着女人逛商場,又被她碰上,她還用潑婦的形式鬧了一場。只是,一貫矜持的她無法接受剛纔那個潑婦式的女人,她雖然沒有深奧的學問和尊貴的地位,但她自認還算得上是一個優雅的有分寸的女人,怎麼去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瘋了,真是瘋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關上門,她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連擡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仰靠在門上,她睜大了眼睛,她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去看那些她不願意知道的事情。她寧願永遠被矇蔽也不願意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老天爺就是捉弄她,非要把她不想知道的事情用那樣殘酷的方式擺在她的眼前,彷彿在驗證她的忍耐程度。而她,還是沒有經得住考驗,骨子裡的暴烈在緊急的時候囂張地凸顯了出來,連帶着自己的尊嚴也喪失殆盡。她覺得自己就是燃燒完以後剩下的灰燼。
以前,她還一直以爲齊澤離不開她,就算她和他沒有多少感情,但他們至少有一個家,有一個女兒,這是維持他們夫妻關係的紐帶,他會爲他的家庭利益着想,就算偶爾出格,但不至於對家不管不顧;她,無論心中怎麼想,絕不會把家丟在一邊,絕不會讓她的家庭分裂。
可是,現在她的家是什麼樣子?
她不只是爲自己發現了齊澤的私情悲哀,更主要的是爲自己的尊嚴悲哀,爲自己的自不量力悲哀,爲自己過高估計了自己悲哀。
上一次的事情,她以爲她忍下來不提,齊澤會感激她的寬容而不再犯,而她就算對他不愛了也不會讓這件事情暴露出去把自己的家庭摧毀。她要自己的家,要自己的女兒,還有……她同情那兩個把她當成柺杖而依靠的老人。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想就這樣繼續下去。
現在她知道了她不想知道的事情,看到了她不願看到的場面,或許她不在乎齊澤對她的感情,但她在乎她的尊嚴,——她不想被人藐視。她也恨自己多事,就算齊澤外邊有女人,也是害怕她知道不敢讓她知道的,她裝聾作啞也就算了,爲什麼要當面去戳穿?爲什麼要在大街上失控,以至於讓人當作笑柄?……這下子,所有的猥瑣和骯髒都被打開,臭氣滔天堆在面前,該怎麼收拾?
自己的家還要不要?要怎麼要?不要怎麼不要?這一切都需要理由,需要處理的辦法。而現在的她,毫無辦法。
也幸好是在縣城的大街上,沒有人認識她,不然怎麼在這兒待下去呀?想來這種事不會傳回來吧,這是她最感到安慰的地方。只是,接下來怎麼辦?
她慢慢地爬起來,搖搖晃晃上了牀。她想休息休息讓自己清醒一下。事情既然已經出來,無論如何是要解決的,只是這種事情很丟臉,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也就是說她不能和任何人說,不能和任何人商量,不能向任何人討主意,這樣也就沒有人教她怎麼做,只能靠她自己解決,到底該怎麼解決,她想慢慢考慮一下。
躺到枕頭上的時候,她一下子哭了出來,害怕自己的聲音被別人聽到,她把枕巾咬在嘴裡。睜大淚眼茫然地看着屋子裡的一切,希望找到能夠拯救她的東西,結果所有的物件都默然無語。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無助和軟弱過。
在孃家長到二十幾歲,然後又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幾年,如果要她突然離開這兒,她還是真正的無法接受。——這兒是她的家,是她紮根的地方,如果沒有了這個家,她去哪兒?她何去何從?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她連忙把嘴裡的毛巾吐出來,擦了淚,打開了手機。“喂,是我。”她看到了是季永源的電話。
“清溪,是你嗎?你……,你在哪兒?”季永源急急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
“我在家裡,怎麼了?”她拼命壓制自己的激動,以免季永源聽出破綻。
其實儘管如此,她的聲音還是和平常不一樣,季永源如果不是着急,肯定能夠辨別出她聲音的反常,但他竟然沒有聽出來:“你回了家嗎?到家了嗎?哦……我是說你現在在家裡嗎?”
清溪聽到他語無倫次的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有點急:“我就在家裡,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季永源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好,你在家就好。真的把我嚇了一跳。你在家就好。”
清溪感覺到奇怪:“怎麼了?”
“是這樣,我剛剛聽鄰居說,他出去時看到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商場門前的街上打架,說的神氣活現的。我問是什麼人,他給我描述了一下那兩個人的樣子。我聽他描述的樣子,那個女人很像你,當時就把我嚇了一跳。我以爲是你和別人打架呢。又想到你回家了的,不可能是你。可我終究還是不放心,就想問問你。你回家了,就不是你吧。再說了你也不可能跑到大街上和人打架的呀,是我多想了。你回去就好,回去就好。呵呵,你怎麼會和人打架呢,是我懷疑的沒有來由,你那樣的人,還能做出那樣的事來。我真是……”
“我早就回家了,你放心。”清溪屏住呼吸努力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你回家了,我就放心了。沒事的,清溪,你怎麼可能和別人在街上打架?那種事你做不出來,我知道,我只是不放心才問的。哦,謝謝你陪我開導我,我感覺心情好多了,你也照顧好你自己。”
合上手機,清溪任由淚水在臉上縱橫。如果把她和齊澤在街上打架的事情公開,會有太多人不相信。她,林清溪,是一個溫柔賢惠知書達理寬容大度的女人,是很多男人羨慕的好女人,是很多女人學習的表率,怎麼可能在大街上撒潑?這種事連她自己都不肯相信。
可事實是——那是真的。她在看到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潑婦一樣沒有理智,原來她還是很俗的俗人。
季永源知道了,當然他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她。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知道,清溪也無法確定圍觀的人裡面是不是真的有認識她或者齊澤的,如果有……,他們的事情總有一個會暴露吧。
她突然恨自己的衝動。平日裡自己不是很冷靜嗎?說話做事不是很有分寸的嗎?怎麼突然間瘋了呢?就算髮現了齊澤的**,也不用那樣大張旗鼓地在街上鬧啊。這下子可好,家是不是保住已經很難說了,自己的臉面和尊嚴也丟光了,該怎麼辦?紙裡包不住火,雪地裡埋不住死孩子,或許某一天他們的事情就會被人們當成醜聞到此傳播,這可怎麼辦?
她突然後悔了,就算碰上了那樣的事情,爲什麼就不能用一個妥善的辦法處理?自己的冷靜和理智哪兒去了呢?怎麼辦?
女兒知道了怎麼辦?她慌了,亂了……
可是……木已成舟。
她終於知道了木已成舟是怎麼回事,也徹底理解了一碗水潑到地上的無法挽回。
失敗……
自己釀成的苦酒自己乾杯。
這下子,別人會怎麼看待自己?是不是把她當成笑柄?就算是被人笑話,也不能解釋,怎麼辦,她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呢?清溪慢慢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幾乎崩潰。完了,一切都完了。家庭,人格,尊嚴,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只是,這種事情和一般的事情不一樣,是不能說出去的,更不敢和別人商量。不過,她也不能不聲不響呀。——給自己的哥哥打電話嗎?性子火爆的哥哥還不一定把事情給弄成什麼樣,不可以和他說的。自己的爸爸媽媽更是萬萬不敢讓他們知道的,不然他們會生氣,她不能讓他們生氣。這都是自己至親的親人,除了他們,還有誰可以傾聽她的這些見不得人的語言?她無助而淒涼地遙遙頭。
突然,她想到了他。還是……和他說說吧,她總覺得他懂很多,就用迂迴的方法聽聽他對這種事情的看法。沒辦法了,她想把事情解決到最完美的程度,只能問問他了。
實際上他們極少極少打電話,清溪總是有一個心理障礙,覺得給他打電話張不開嘴。而他,清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除了那一次外出給她打過一次電話以外,再也沒有主動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但現在這樣的事情,她找不到更合適她求助的人,所以顧不得矜持,拿出手機撥了他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