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聲裡雨如煙,田家歲月人倍忙。
洪⽔⼗⼏天的肆虐,使得⽥⾥的莊稼,就像被打劫了⼀樣,⼀⽚狼藉。位置低的⽔⽥,在⽔褪去時,整塊的稻⼦都朝着⽔流離去的⽅向撲倒在地,就像是被⼤⼈丟棄的孩⼦,朝着⼤⼈消失的地⽅,哭泣着祈禱;更低處的,稻⼦和到了泥⾥,僅留的一點穀粒,還在穗上就長了芽,這樣的穀子收了也沒有用,只能直接割了喂⽜;⾼⼀點的地⽅,⽔稻站是站着的,可稻穗上⾯,有了很多黴斑,密密麻麻的⿊⾊⾕粒,就像放在磨坊⾥,沒來得及脫去⾕殼不不得不在那過夜等待的稻⾕,落的滿籮筐的⽼⿏屎。
⽼⿏屎可以挑起,可黴斑⾕是沒法挑出的,它會和着殘存的好⾕⼦⼀起,脫粒、曬⼲、進⾕倉,只有吃飯時,看到⽩⾊的⽶飯⾥,出現的不⼀樣顏⾊的飯粒,⼈們纔會認出"哦,這次打的是有糙米的。
“⽼張,你聽了天⽓預報沒
有,最近沒有雨吧?"
"聽了,你就放⼼的割吧。"
爲了不錯過下季的最佳栽種
期,農人都是在連續的晴天
⾥,把成熟的⾕⼦全部割
倒,在⽥⾥曬上兩天,⽤稻
草捆起,挑回家中碼成剁,
然後放⽔耕⽥,等到把第⼆季
的全部插完,纔回家開始脫
⾕粒,揚去癟⾕和灰塵雜
質,曬上⼏個太陽,挑好的
⽤來交公糧餘糧,剩下的,
在⼀個專⻔的房間或者閣樓
上,底下墊上塑料布,⽤⽵
編的囤⼦⼀層層圈起來,把
⾕⼦倒進去儲存起來,留做口糧。
農忙雙搶的艱苦,讓雅君⽆
數次的唸叨:爲什麼我家,沒
有⼀個健壯的男⼈,來幫我
挑⼀下⾕⼦挑⼀下秧?即使
沒有爸爸,有個哥哥也好
啊!
天⿊了,村上僅有的兩臺黑白電視的人家,拉着長長的線,早早的把電視機擺在了曬穀場上,以顯示家境的殷實。這樣的人家,平時走出去,說話嗓門大,腰桿子也挺得比人直。別的⼈見了他們,也儘量不會衝撞到他們,爲的是晚上可以去他們家看那香港的武打片,關係好的,還會給預留座位。
雅君和姐姐,“胖⼩
豬”三⼈,汗流浹背的擔着
帶稻草的⾕⼦在肩上。⾛過
那堆⼈羣時,有⼈會說:"燕⼦銜
泥,真可憐!"
"沒有勞⼒不就是這樣啊,所
以要多⽣⼉⼦,⼥孩⼦畢竟
是⼥孩⼦,嫁了就更是別⼈
家的,指望不了。"
搖蒲扇的繼續搖着。
更多的⼈,聽到說話,最多
瞄⼀眼,眼睛⼜移向電視,
爭論着劇情,有什麼能⽐電
視⾥的更有滋味呢?
媽媽專⻔負責打捆,然後在
午飯前或者天剛擦⿊時,提
前捆好姊妹仨要擔回家
的,⾃⼰也帶⼀擔回家去做
飯,“⼩貓妹”和“⼩軟狗”在家,
會喂好豬,洗好菜,等着娘幾個回家。
進⼊雙搶後,家⾥除了炒菜
的活,其他的都是隻有7歲的
“⼩貓妹”包了。
“⼩貓妹”特別愛
⼲淨。只要她在,即使家⾥
有頭⺟豬和全家同住,“⼩貓
妹”也會把衛⽣和全家人的⾐
服,整的⼲⼲淨淨。雖然還是不愛說話,可是看到家裡人回來,她就會抿嘴笑着,
跑過來先幫雅君把肩上的擔⼦卸
下來;吃飯時只吃⼀點點,
有⼀點她覺得是好吃的菜,
她都會不吃,等到大家吃完
了,剩下的⼀點湯菜,“⼩貓
妹”就會默默的扒到⾃⼰碗
⾥,吃完就麻利的收拾碗筷。
每次
看到“⼩貓妹”那瘦⼩⽽忙碌不
停的身影,雅君⼼⾥總是說不出的難
受,可是⾃⼰累的,感覺隨
時隨地都會死去,那種悲慼
⼜很快過去。
天還沒亮,媽媽就會叫醒
雅君:"趁着天氣涼快,起來去扯秧。天亮前,
每⼈要扯好⼀百個,纔夠我
們栽⼀上午。"
啊!嚴重睡眠不⾜的雅君,真
恨不得死了也好,這樣就不
⽤做這些沒完沒了的活了。
原來,我們吃的飯,要這麼
艱難才僅僅只是果腹?
"不可以不種⽥嗎?或者少種
Wшw •тт kΛn •¢ ○
點?"
"不種⽥吃什麼?少種荒廢了要罰款。"
哦,擺不脫的勞作!雅君無比的懷念
教室⾥,那隻需做好考卷就
能獲得獎勵的⽇⼦。
太陽的暴烈下,雅君就像⾼溫
鍋⾥在煎的⽜排,⽪膚紅了
⿊,⿊了起泡,泡泡破了以
後,再次曬⼲的地⽅,讓雅君看上去像⼀條鬆⿏⻥。
⽥⾥的抽⽔機,不停的"噼
啪噼啪"的轉動着,在燥熱的
空⽓⾥,單調乏味,讓⼈昏
昏欲睡。⽪帶有點鬆,時不
時"哄"的⼀下脫出來,只剩
下空轉的"嗚嗚"聲,負責抽
⽔的就趕緊跑過去把電閘關
了,不然燒壞機器,上千畝
⽔⽥⼏天都會沒有⽔灌溉。
礦井旁邊有棵烏楸樹,像個
忠⼼的僕⼈,常年陪伴着捆
在樹樁上的電閘和抽⽔機。⽔井的井⼝⼜圓⼜⼤。
“快!你快給我把它扯出來!”
雅君走去井邊,想去喝口清列的井水,見井旁姐姐的一個發小,村上人稱“蘿蔔花”的兩個女兒在那,老三對着老大張着個嘴。
雅君湊過去一看,嚇得倒退幾步繞開去。那老三的牙齒縫裡,死死的纏着一隻螞蝗!兩姊妹在那一個比一個慌。
雅君靠近井口,探頭往井⾥⼀看,
原來,這清的腿肚⼦都會抽
筋的井⾥,也有游來游去
的螞蟥。雅君⼀下再也不敢喝
這⾥⾯抽出的⽔了,也不像別⼈⼀樣,靠着那個噴薄
的井⼝,你擁我擠的,在那
⾥洗臉洗腳,她會離的遠遠
的,看着積着細沙的⽔渠⾥
流過來的⽔,確認沒有任何
恐懼的⽣物,纔會趕緊抹⼀
下。
姐姐⽤熱⽔瓶去接那井⾥的
⽔,提到⽥頭,每次都會問
雅君,"喝不喝哎?讓你先喝,
等下你⼜嫌髒。"
雅君搖搖頭"不渴"。
"真是個婆婆!這麼熱的天,
穿着兩件⾐服出來還不渴?
怪不得人家說你是⽩癡。"
好吧,⽩癡就⽩癡!
⽩癡會去偷偷⽤⼀個眼睛,
仔細的看瓶⼦⾥,有沒有可
怕的螞蟥,不然喝了會變
⽼典故事⾥的⼥⼈,可就算
沒有,這個⽔也是螞蟥洗過
澡的,雅君無論如何是不會喝的。
溫⽔⾥的⻘蛙,就是看着不
停蒸向天空的⽔汽,也是⽆
可奈何的;即使螞蟥在腿
上,像鑰匙⼀樣掛了⼀串⼜⼀串,在⽥埂上蹦跳⼀陣以
後,還是要下去等着另⼀串
螞蟥造訪……
媽媽說"這是命運……"
雅君掐着沒有知覺的腰,媽媽
說,"⼩孩⼦沒腰……"
真的嗎??
⼀陣狂⻛捲過,把⽥埂上的雅君卷倒在泥⽔⾥,⾬滴落在
腿肚⼦上,像鞭⼦在抽打,
雅君爬起來,張開嘴,這個水可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