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慈悲

天地之間,第一抹光芒浮現在了遠方。

那是一道溫柔的光,猶如記憶裡母親溫暖的手臂,呵護着未脫襁褓的孩子,那光,很明亮,影照着天下人間,想要伸手去觸碰,但又觸碰不到,光陰飄渺,忽而遠遠逝去,又彷彿忽然被託在掌心。

這個世上有太多關於光明的故事,可真正的光明卻在哪兒?

一雙手,輕輕握住了那初升的第一道光,那光隨着日升,就在他手間搖曳不定,漸漸的,將那少年的衣衫都染得有些明亮了。

這東昇朝陽,每一天都會重演,可海角天涯,不同的人看到的景緻都是不一樣的,人或是孤單的生存,或是相依偎着共看日落日升,在此刻的心,卻都是一樣美好的。

這日頭每天都會升起落下,幾千年來皆是如此,人這一生,也只是在追着日月賽跑罷了,可這樣的一生,只是掙扎數十載光陰,又會有什麼意義呢?

王平不明白,但這道光,卻讓他有了朦朧的追尋,讓他忍不住想要探尋這光的顏容,也許,那便是值得他追尋一世的答案。

他在千佛塔上,舉目無親,而唯一的老母親也慘遭盜匪殺害,他現在就像是這個世界所拋棄的人,也不知何方纔是他的歸宿,三關難過,如若他真的不能挺過這三道殘酷的關卡成爲千佛塔的弟子,那茫茫天下,他又該何去何從?

“阿彌陀佛,小施主,你小小年紀,心中卻爲何如此憂慮?”不知何時,空智和善又帶着一絲滄桑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王平轉身,只見他依舊是那身裝束,月白僧袍映着朝陽,連他的面龐都是那樣的慈祥,他覺得,所謂的‘神仙’也不過如此。

“大師,我眼見這日出山巔,有萬千光華,遍灑大地,景緻雖好,可我心中卻有些疑惑不解,想要請教大師。”王平忽然說道。

“小施主但說無妨。”空智看着面前的少年,只見王平朝着朝陽,努力的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着那所有的光、與熱,將自己融入進去,許久,他說道:“大師,這日落日升,周而復始,就如同人這一世,所追求的不過白雲蒼狗,心頭一念間的火花,可爲何,人,卻不能打破這些已經註定的東西,去看看自己真實的模樣呢?”

空智默然無言,注視着那初升的朝陽,在天邊留下一抹火紅,那光映在他臉龐上,似乎連他面上的皺紋也加深了幾分,他沉默許久,可是對王平這一番話,卻依舊沒有思索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是自己真的老了吧!匆匆百年,歲月彈指。他苦心沉浸修煉,一躍變成了千佛塔最優秀的弟子,他急於追逐名利,可對同樣重要的,佛學的理解,卻有些牽強。此刻面對這天邊朝陽,他竟有些慨嘆,道:“老衲以爲,人這一生,白駒過際,不過匆匆百餘年耳,然而對我們這些修煉仙法的人來說,又何時纔是是頭呢?到最後,得知自己所追尋的,不過竹籃打水,空然一場罷了,可我們無論如何活着,卻依舊只是活在這個世界上。”

“活着啊……”王平點頭,可他還是不明白,爲什麼人要來這滿是苦難的世間走這一遭,那些所謂的‘神仙’中人,即使能存在數百年,可卻是在追尋什麼。

“走吧,時間也不早了,一會兒入門考覈便要開始了,咱們這就去那千花玉瀑下等待掌門吧!”空智說道。

王平點頭,他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能通過考覈,但他無論如何也要用全力拼上一次,絕不放棄。

空智手一招,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紫檀念珠便是旋轉起來,小船般的搖曳着,空智拉着王平走了上去,由於有了第一次飛行的經驗,這次王平可是不敢亂動,只是抓緊了空智的袈裟。

兩人御空飛起,但是這次王平卻見到了西方天空之下,寶光升騰,隱隱有着妙音吟唱,迴盪起伏,頗爲悅耳,他目眩神馳,不禁問道:“大師,那邊是怎麼了?爲什麼這般漂亮?”

“呵呵,那便是我宗門中的機密重地‘佛塔’所產生的佛光雲氣,那裡的佛塔乃是我宗門開山祖師,了塵上人所親手所建造,裡面所供奉均是我門中至寶,這佛塔不分晝夜,俱有着漫天佛光護持,若是有在三關考覈中脫穎而出的弟子,那麼就可以接受這‘佛塔靈光’,成爲真正的千佛塔弟子。”

王平羨慕的望着那邊,漫天佛光隨着和熙的風而起舞,猶如與耀日爭輝,他想着:若能站到那裡,那必然是極其幸福的了,卻不知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呢?

佛家法寶‘紫檀佛珠’和着團團雲氣,流光般的自天邊掠過,而天上寶光,卻不止空智這一道,密集雲層之間,亦是有着寶光破雲,翻騰而去,但目的地,卻都是那‘千花玉瀑’的下方。

千佛塔乃是正道領袖,每次招收弟子都能在中原引起一陣躁動,慕名前來,想要進入宗門中修煉的人倒是不少。

可也有一些居心梗測之輩,帶藝投師,意欲染指千佛塔的高深真法——《伽藍經》,可這樣的人卻從來沒有過,因爲千佛塔每次招收弟子,掌門神僧空相都會親自監督,若是誰帶着本身法力前來千佛塔,那一眼便會被認將出來,從而被逐出考覈。

旭日初昇,天色晴好,陽光影射在‘千花玉瀑’浩大水流之上,那水流被奇形怪狀的岩石切割着,激盪的飛流似乎都有了生命,彷彿被陽光染做光暈的水,輕輕的在衆人眼前跳動着,恍如一朵朵盛開的,潔白的蓮花,自天上墜落下來。

此刻,王平就站在這奇景的下方,不禁感嘆天地造物之神奇,眼見那日光移動,影影綽綽,似乎在另一邊的山壁之上,繪出了一道光華氤氳的巨大佛像。

那古佛巍然而坐,光暈璀璨,面上依稀帶着笑容,似乎與這片天地融爲一體,正是佛家所尊崇的‘世尊’玉像,不遠處,玉瀑水流洪大,沖刷之下,恍若千朵月白蓮花,縈繞着天空起舞,曼妙如畫。

那九天之上,不知不覺間似也有着梵唱之聲響起,一瞬間,三千羅漢,漫天神佛,似乎都來了這裡,佛光漫天,一齊吟唱。王平身處其中,只覺在這股光芒籠罩之下,全身上下都頗爲舒爽。

他雖不知如何,但身邊空智卻是有些瞠目結舌,只見王平身邊,佛光彙集,猶如一道綢帶,圍繞着他,正自飛舞旋轉不止,他驚得張大了口,不自覺道:“阿彌陀佛,這孩子……對‘世尊玉像’散發出的佛力竟然如此親和,近乎於完美啊,他難道會是……第二個了塵上人嗎?”

“不,這孩子對我佛門法力,雖是親和,可老衲看他雖是佛緣深厚,可資質卻甚是平庸,恐怕還不足以駕馭我佛真法的莫大威力。”空相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說道。

“掌門,您來了。”空智連忙行禮,空相點點頭,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能度化世人,這少年出身悽苦,竟有如此好佛緣。縱然他不能通過試煉,我們也要幫助於他。”

“掌門肯發慈悲,憐見這少年,我便代他謝過。”空智雙手合十,默宣佛號,空相只是笑笑,忽然,不知是誰“啊”了一聲,循聲看去,只見卻是王平醒來,立足未穩,一跤跌坐在地上,摔得好不疼痛。

“大師,我剛纔怎麼了?怎麼感覺像是飛起來一樣,一點記憶都沒有。”王平站起來,看衆人都奇怪的看着自己,唯有空智和空相兩人,微笑不答。

“稟告掌門,來此試煉的弟子大部分都到齊了,該開始了吧。”空智道。

“嗯,這便開始吧,你去上面等着,若是有成功攀登上去的弟子,便宣他過關吧。”

空智依言去了,只見他提氣而起,一朵祥雲佛光出現在他腳下,託着他直上天際,如同腳踏一道飛虹,登上了玉瀑頂端。下方衆多來此之人不禁都投去了羨慕的目光,若是能夠進入千佛塔中修真有成,那便也能像這般毫不費力的御空飛行了!

“諸位,老衲這千佛塔一年一度,招收來瞻仰我佛門法力的俗家弟子,本來我佛慈悲,心懷衆生,可是我派開山祖師,了塵上人立下規定,凡是想入我門中作爲弟子的,都要徒手攀上你們面前這‘千花玉瀑’能逆流而上者,方可成功加入我派。”

王平等人只覺一股柔和勁力,鑽入耳朵,極其響亮,不禁向空相看去,只見他白眉如雪,顯然是極爲年邁,可說話的聲音,卻如何能這般響亮清晰?

見諸人皆是驚愕,空相有些得意,他這乃是以《伽藍經》之深厚法力,傳音入耳,這只是最淺的皮毛功夫,若是施加威力,則變成了極其厲害的‘震魂梵音’。一喝之下,可將對手徹底震得暈闕失聰,不戰自敗。

“現在,汝等便可開始上去了,切記不可投機取巧,若是摔將下去,下方也有着‘淨塵潭’保護,覺得不行的,那便自己下山去罷。”空相說道。

話音剛落,一些年輕氣盛的人便是衝到了瀑布下方,遊過水潭,抓住了第一塊岩石,千佛塔上,寂靜瞬間被打破,人們迎着巨大的水流,吃力的向上攀登而去。

可那水流卻是無情,猶如一條長河從天而落,不多時,便有着數人被那股巨力衝將下去,狼狽的墜落在下方水潭中,試了兩次,便搖着頭,帶着一身水跡,知難而退的被弟子帶下了千佛塔迦藍峰,失去了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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