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天邊,遙遙聽聞村民的話語聲也淡了起來,似乎已經湊夠了做法求雨的經費。
這位老人對外來的客人很是熱情,雖然陳橋店如今旱災了三個年頭,他還是拿出了珍貴的紫薯,來招待王平二人,看着僅有幾個核桃大小的紫薯,上面還帶着乾澀的泥土,王平兩人均是沒有拿來食用,而是全都讓給了老人。
看着老人佝僂的背影收拾小院中的乾柴,費力的將它們堆在一起,王平有些感慨,他一個人生活在這荒村野店,身邊沒有兒女的照顧,如何不會寂寞孤單,就連平日生活都免不了乏力,他走出屋子,幫着老人細心的撿起了柴火,見他健壯能幹,老者也是呵呵直笑。
王平一邊抱着乾柴,口中一邊問着老人:“我看您今年也七旬有餘,可是爲何會自己在此地生活呢?”
“哎,我本來有一個兒子,前些年鄉中徵兵,他跟那些來的凶神惡煞的官爺們去了,聽說是調到了常州,最近卻不知如何了,前幾日他給我寄回來了一封信,可憐我這陳橋店也沒人肚子裡有幾滴墨水,我也大字不識幾個,便一直放在那裡,也不曉得他寄回來了什麼。”老者嘆息着說道。
“哦?”若璃走了過來,說道:“我認得字,不知道您可否把那封信拿給我看看,讓我念給您聽?”
“好啊,那就謝謝了!”老者異常欣喜,像是撿到了什麼寶物一般的樂開了花,快步走進屋內,半晌,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張來,之後就站立在那裡,聽着若璃朗讀信上的內容。
若璃忽然臉色有些不大好,王平看她臉色反常,便欲詢問,可是這時,若璃咬着嘴脣,念道:
“爹,孩兒被官老爺賞識,在常州府裡當了一名差官,如今兒子吃飽穿暖,您大可不必掛念,另外您身體可好?待孩兒掙足了銀兩,回到鄉里,給鄉親們修條大路,也少讓您老人家總是摔倒……”
若璃唸完信,老人已經是熱淚盈眶,邊點頭邊說:“好啊,好着呢,爹在這邊啊,一切都好!哈哈……”
看着老人高興的進到屋裡,王平問若璃道:“剛纔你怎麼了,我見你臉色有些不大好。”
“你……自己看吧。”若璃將信紙遞給王平。
王平接過信讀了起來,但是瞬間就有落下淚來的衝動,只見那信中話語,卻與若璃念得正好相反:
“爹,如今天下妖孽橫行,災民受苦,軍中出動人馬,與妖孽大戰,兵士死傷大半,眼前情勢敵衆我寡,必抵擋不住妖孽進攻,預計軍中傳信到達鄉里需要七日左右,但是撐不過了,當您收到這封家書之時,兒已死矣,您可在鄉中給孩兒多燒紙錢,不必傷悲。”文章之下是一個落款,上寫“孩兒陳氏”
他呆呆的拿着信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若璃咬着紅脣,走到他身邊,幽幽說道:“咱們不能把真相告訴老人,他本來年邁,再禁受不住打擊,萬一有個閃失誰也預料不到,所以我才編了個謊言騙他的。”
“我知道,可是又有多少父母,曾經也像這樣盼望着千里之外的孩子?這天下九州,難道就真的不能少流一點血,多一個孝子嗎?”王平一拳打在柴堆裡,哽咽着說道。
“世道不仁,即使神仙般的修真中人,也不能超脫凡塵,何況是這些百姓與只知道殺戮的妖呢?”若璃輕聲嘆息。
入夜已深,黑雲遮擋住了月色,天際之上一片朦朧,他擡起頭,望着天空,心裡,卻比這混沌的天色更加糾結不清。
……
翌日,天色剛剛破曉,老人起了個大早,穿上衣衫,拄着柺杖,便是出了門去,王平兩人睡夢中只覺外面聲音更加噪雜,索性也是早早起來,隨着人流前去。
這法師祈雨,對整個陳橋店可是個天大的大事,當然怠慢不得,十里八鄉,街頭巷尾,人涌如潮水一般的前去觀看參拜,都要一睹大仙真容,陳橋店大旱三年,民不聊生,如今總歸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王平與若璃順着人潮擠向十字路口,只見那裡早已經是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道中央擺起了一座高高的法壇,上面三牲擺放整齊,燭火、黃符面面俱到,確是氣派,再向法壇頂看去,一位八字眉,丹鳳眼的道士負手而立,背後乾坤束住一把桃木劍,倒是頗有一派仙風道骨的相貌。
日頭毒辣,本就乾裂的土色小路被灼烤的有些燙腳,再加上人多擠在一起,更是填了幾分炎熱,王平見幾個莊稼漢子嫌熱,將衣衫脫下搭在肩上,索性也學着褪下粗布上衣,赤膀看着準備。
漸漸的日上三竿,王平聽到身邊一位中年婦女身邊的半大孩子說道:“媽,好熱啊,什麼時候才能下雨啊。”
母親看着孩子乾裂的嘴脣,卻也無可奈何,附近的人也有些等不及了,叫道:“道長,什麼時候開始啊?”
“你們都等不及了嗎?好,待貧道爲你們做法,向天祈雨!”那靈寶大仙點頭,緩步走上法臺。
只見他抽出身後那把發亮的桃木劍,口中誦咒,同時,瞬間刺下,紮在了事先畫好的一張符咒之間,將那刺着符咒的木劍揚起,指着天際,口中唸唸有詞。
空着的左手一拍神桌,面前的一碗雞血當空震起,洋洋的灑滿了整片供桌,將那三牲都染紅了起來,那道人大喝一聲,手舞木劍,憑空砍刺,使將起來,場中,人們只覺有陣陣清風,送來了幾分清涼,頓時便佩服起了臺上的道士來。
那大仙舞了一陣,便停下來,抓起另一隻杯子中盛放的糯米,將其一把把的丟了出去,撒的滿神臺都是,只聽他念到:
“關伯風火登淵庭,作風興電起幽靈。飄諸太華命公賓,上帝有敕急速行。收陽降雨頃刻生,驅龍掣電出玄泓。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敢有拒者罪不輕!”
長鬚飄飄,天色有些陰了下來,臺下民衆齊齊跪地,大喊:“求天公降雨吧,求天公降雨吧!”
“急急如律令,五雷聽赦令!”道人棄了桃木劍,拔起一根帶有‘雷’字的令旗,大聲叫道。
忽然,天空中雷鳴電閃,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即使很是微弱,但是村民們卻佩服的五體投地,長跪不起,大聲叫道:“老天爺顯靈了啊!”若璃已經看出了有些不對,輕聲在王平耳邊說道:“道家雖有祈雨造福之法,可是但凡天威,必將威力巨大,可是這召喚出的閃電威力如此之弱,這等微弱法力,如何能夠求得甘雨?我看這道人定是圖謀不軌。”
王平點頭,看着臺上,那道人再拔下一根令旗,投於地上,手中結出法訣,大喊道:“急急如律令,雨神施法力!”
可是,這一次卻沒有任何效果,天色也是有些漸漸散開了。
道人扶着道冠思索了一會,看着面面相覷的百姓說道:“你們陳橋店拿給上天的銀兩有些少啊,天神都有些不願,你們再多拿出點銀子來,我好給你們繼續施法。”
“可是大仙,我們陳橋店家家的積蓄就這些銀兩,全都交齊給你了,你讓我們再去哪裡再弄銀兩來?”當頭的村長說道。
“這些如何能夠,你們商量商量,再湊點來吧!”道人不屑的說道。
這時,王平身邊帶孩子的婦人哭着哀求道:“大仙,我們是真的沒有了,我們全家的積蓄已經都交給你了,求求你行行好,賜我們一場甘雨吧!”
“是啊是啊,大仙行行好吧……”村民全都跪下來哀求。
“哼,爾等沒有銀兩孝敬上天,憑貧道一己之力,卻如何能下得雨來?不求了,不求了!”說着,就捲了包裹走下臺去,但是衆百姓上前,圍着一圈跪在地上,拉住了哭着懇求。
“這個道士也太不像話了,我上去揭穿他!”若璃剛要上臺,冷不防颱上竟憑空出現一人。
那人鶴髮童顏,穿的是和百姓一樣的粗布衣衫,上面還打着補丁,手中憑空撐着一把白色紙傘,看他面相一如世間風塵中人,但又多出了許多慈祥與平和。
光天化日,大街上全都是人,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那人手指着道士,哈哈笑道:“小小法術,也能詐取錢財?你可真的會求雨嗎?”
道士大怒,一張臉漲得通紅,大聲說道:“我爲段姓,我家祖上三代俱是道壇先鋒,你是何人,敢說我不會求雨?”
“那你且求一場甘雨,普救萬民,豈不是做了一場造化?”
“哼,誰聽你這廝的鬼話。本大仙走了!”道士有些心虛了。
“呵呵,你不求就是你不敢求,你沒有求雨的本事,休得在這裡詐取民財。”那人這句話一出,臺下民衆將信將疑,這看起來道貌岸然的靈元大仙,難道只是個騙子?
“那你有本事,求來一場雨我看啊,你若求不出,就得跪在這裡,給我叫三聲‘大仙我錯了’若你求出了,我就把銀兩還給這些人,你敢不敢打這個賭?”靈元大仙大聲叫道。
“祈雨救民,本是我等當做之事,便降一場大雨在這裡,又有何難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