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離此世已是百年之前,當時的拜月教,還是處在四分五裂,爲了爭奪教主之位,教中諸弟子大打出手的年代。
天下正道,在當時四大掌門的推動下,與拜月展開了一場場的殊死爭鬥,雙方彼此皆是紅了雙眼,不顧一切,然而那時聽雨門,仙劍閣等正道逐步崛起,強盛之極,拜月教中,卻是互不相干,有的扛起大旗,自立一方門戶,有的叛教出門,自有自的計劃。
拜月教在水深火熱的情況下苦苦支撐,在拜月總壇黑月城之中,還剩下數位堪稱尊宿的前輩魔頭,率領着百餘妖邪,與正道相據抗衡,那時在總壇之中,與正派死戰之領袖,有着四大尊老,其中一人,便是那在拜月教之中,稱爲黑鳳的神秘女子。
她的來歷誰也不清楚,總之,當時每個人只要是見到過她的,除了記得她貌勝西子外,最讓人感到難以忘記的,便是她那似乎萬載寒冰一般的眼神,便是那雙冷豔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妖異瞳孔,誰也不敢和她對視,因爲那,便是恐怖,比死更加的恐怖。
但是,直到有一天,有一個男人,走近了她,將她的那冰冷眼光,還有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憂傷,刻在了內心深處。
那是一個外號叫做“鬼醫”的男子,不但法力高深,而且精於醫道,一身高超醫術神鬼莫測。他瀟灑中帶着一絲狂放不羈,可是,他只是一個背影,便被她深深銘記。
在與正道的鏖戰之中,那個人曾不止一次的回首仗劍,相助她於水火之中,可但是她想要見他一面的時候,那個男子,卻又像風一般的飄走,不留一絲痕跡。
黑鳳足足尋了他二十年,無盡海域,極北荒原,最終,在世界的荒蕪中發現了他,那天,便在這離水河畔,有着奇異法力,絢麗霞光,便是這河畔的每一處,都似乎被照亮。
和他一戰,三日三夜,終是她敗了,哪知,那個男子竟在她將要被劍氣所擊飛之際,伸出手掌,將她拉進了懷裡,那一刻,她竟然感覺,在這個男子懷中是如此的溫暖,她自己,乃至整個世界,似乎都無法自拔。
她愛上了他,自此不再過天涯仗劍,你死我活的日子,最終封劍歸隱,隱居在那山谷之中,給那仙境也似的山谷取名爲“癡情谷”,便是說他二人,互相之間如此癡情。
拜月教這一對夫妻,往昔之時,在修真界名氣之大,甚至猶勝於四大護法之上。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他二人竟是被正道中人,暗暗潛伏,擊成了重傷,就在蠻荒深處,鬼醫捨棄百年生命和一身道行,發動拜月奇術“煉魂”將敵人焚燒殆盡,他拼盡氣力,讓大祭司逃回了總壇,但自己,卻因捨棄了一身法力,軀體也是漸漸的蒼老了下去,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
月姬幾番前去蠻荒,但窮山惡水,無邊無盡,她大聲呼喊,卻哪裡有心愛之人的身影?
負傷深處,便是刻骨銘心的眷戀,自此大祭司傷心那個男子,以爲他早已死去,但卻不知,化身沉默老人的鬼醫,一直在這離水之間,孤身擺渡,從沒有離開過。
……
聽完鬼醫幽幽說完這一段往事,王平也能感覺到這個老人心中深切的哀傷,忍不住道:“鬼醫前輩,你對那月姬前輩情深至此,不惜燃燒生命,也要保護於她,但你還相信,這百年時光中,她依然還眷戀着你嗎?”
鬼醫一愣,接着呢喃道:“我相信……我相信她還在想着我,只是我如今這個樣子,卻如何能夠見她?”
“沒關係的。”王平緊握雙拳,說道:“一個人的外貌容顏,對於刻骨銘心的深愛來說,還算是重要的嗎?她百年寂寞,一心全都牽繫在你的身上,她只是一心想見到你,不論你什麼樣子,都不重要的。”
他沉默着,蒼老的身形在微微顫抖,想必這百年時光,他也是在這漩渦之中苦苦掙扎,突然,他垂着頭,發出了一個聲音:“唐教主,你若是回去總壇,便幫我帶句話給她,就說我便在這裡等她,無論如何,我也想要在這殘生之年,見她一面!”
唐山重重點頭:“前輩放心,我唐山說到做到,即便是她一去不回,我也要讓她與你相見。”
“這便是我一生的夙願,唐教主成全,我無言感激。”他皓首而立,歲月似乎將這個曾叱吒風雲,傲視羣雄的絕世強者摧殘的遍體鱗傷,可在他眼中,有一束光依舊凌厲,那便是名爲“執念”的光芒!
……
忽然,鬼老失聲叫道:“你……唐小姐……怎麼會這麼像?不可能的!”
衆人循着他目光,奇怪的望去,卻都是爲之一驚,只見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躲在船艙之內,受了不小的驚嚇,全身正自微微的顫抖着,見衆人全都注目凝視着她,便更加的驚恐,將臉埋在了船艙之下,不敢看人。
“小姑娘,你擡起頭來。”唐夢嫣走到她身邊,輕輕撫摸着她,這才使她恐懼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擡起了頭,衆人仔細看去,只見她乃是瓜子臉,一雙明眸如同水波般溫柔平靜,瓊鼻精緻,臉色粉嫩,雖是個小女孩的模樣,但和身旁唐夢嫣比將起來,似乎便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極其相似。
“啊,你是……”唐山身軀劇顫,一時間,竟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東西。
“沒錯,她叫唐雪,便是你的親生女兒,這位唐小姐的親妹妹!”一旁沉默不語的鬼醫突然發話道。
只聽他慢慢的說了下去,隨着他語言的流動,唐山的面色也是越來越難看,但還是靜靜聽着,只聽他淡然說道:“十多年前,我在這離水之間,盪舟遊蕩,忽然,竟聽到了自對岸傳來,叢雜的喊殺之聲……”
“聽聲音好似有數十人之多,而且,我還聽到了女人的哀鳴,和孩子的慟哭之聲,當時,我滿腦子都在尋思救人,便在這離水邊擺石爲陣,用奇異陣法‘移山換鬥’將其中兩人救出,她二人,一個是一個女子,手持單刀,她還抱着一個不滿半月的孩子。”說到這裡,他仰天觀望,彷彿那日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接着呢?怎麼樣了?”唐山問道。
“我見那女子身負奇重傷勢,多半是與人鬥法造成,但她雖然重傷垂死,可右臂彎中,依然死死的抱着沉睡的孩子,那孩子滿臉血污,但都是敵人的鮮血,那是個女孩。”
“我這陣勢,雖是玄奧無方,但對方均是修真界一等一的好手,想必很快便能識破機關,我便欲將她帶到我那癡情谷中靜養,誰知她說道:我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便在這裡去了,只是這孩子求你照顧她能好好的長大成人。說罷,那女子也是性烈,單刀往頸中一抹,便是自刎而死。”
“我見她自尋短見,只爲讓自己照顧好這孩子,當即長嘆一聲,抱了這孩子在懷中,去那女子身旁細看之時,她卻也是拜月教中,成名百年的人物,名喚月姬,想必這個人,我不細說,你比我更清楚吧。”
當聽到“月姬”兩個字的時候,唐山臉上煞氣一閃而過,但是他強行剋制,終是沒有表現出來,他緩緩說道:“這個女孩,我便知道她是誰了,你撫養她長大成人,這些年我一直明察暗訪,找得她好苦,卻不知在你這裡,你說得對,她是我和月兒生下的第二個女兒,她叫唐雪!”
“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爺爺,你說,我的父母早年雙亡,是你撫養我長大,全都是騙人的!我的父親,在我出生前,便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啊!”女孩忽然大鬧起來,捶打着船板,在她的眼角處,流出了晶亮的淚。
她叫唐雪!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片天地之間,究竟有何歸宿,但突然聽到待自己一向很好的爺爺,竟然說這個從未謀面過的陌生男人是自己的生身父親,一時間只感覺好似有飛來大錘,硬生生的鑿在了她脆弱的心靈之上,他迷茫着,眼前一片混沌,只喃喃說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王平也被這突生劇變,弄得不知所措,猛然覺得兩股尖銳勁風,如電襲來,他不及細想,長劍出手抵擋,只是一招,雖然他的反應速度已經很快,可還是被迎面兩股襲來的巨力打得倒飛而出,徑直摔在了船上。
鬼老和傀女乘着王平疏忽之間,一招偷襲得手,看着面前這個心腹大患,兩人對望一眼,再次衝出,鬼老雙掌,傀女雙劍,一齊攻到,眼見王平逃不過這合力圍殺,便要喪身在這夾擊當中。
唐夢嫣驚呼一聲,縱身搶上,卻被四五個黑血堂弟子突然現身,死死纏住,唐山踏前一步,已然站在了她身前,此時局面,盡被唐山所控制。
可王平一個動作,卻是讓兩人必殺的攻擊硬生生停了下來。
只見他僅僅在電光火石間做了一個動作,拉過身旁的唐雪,下一秒,七星龍淵劍鋒利的劍刃便是架在了她雪白的脖頸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