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並未湮沒一切,在那幽深之處,有着醉人暗香,脈脈私語,似乎要傾訴出對那遲遲不歸之人,所有的思念。
手中緊緊握着的,是那一片桃紅色的花瓣,還散發着幽然香氣,猶如那夢裡伊人的臉頰般迷魅,隱隱間還有些溼潤,他知道,那是相思之淚,是爲了他而流下的淚。
“怎麼了?”身後,唐雪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便問道。
“這是……她啊!她還沒有放棄,一直都在想着我,可我卻不知,自己還能不能生還回去,再見到她了。”王平緊緊攥着那一片香氣沁人的花瓣,將那花瓣貼在脣邊,這無邊的黑暗之中,又有誰能明瞭他此刻的心?
若是自己和她,不捲入進這場賭上天地間一切的紛爭,就此相遇,而後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該有多麼幸福!可惜,這個世界就似這般的無情,他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活着離開南蠻,之後,便去拜月總壇見她。
“你心中所想的,可是那天,與你一同來離水邊的那個……我的姐姐嗎?”唐雪見王平爲了一個女子,竟如此黯然傷懷,令她感動,這世界上的男子,並不都是像說的那樣都是負心漢,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不正是個情深之人嗎?他對自己從未見過的姐姐,思念如此之深,難道,這便是愛嗎?
而此時,王平心中滿是思念,面前的場景忽生異變,只見那一直向前的冥橋,竟然憑空扭曲了方向,身在其中的王平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他情知不好,這看似簡單的冥橋,實際上卻是更大的陷阱。
視野中滿是空無的環境,忽然,隨着空間的捲曲,竟現出了畫面,正是王平所心殤的記憶。
他看到了雨夜之中,那個少年滿身泥水,絕望的哭倒在那沂水縣城的醫館之外,蒼穹之上,一道驚雷擊落,場景愈發的淒涼冰冷,同樣的慘劇也發生在王家村,一幕幕過往,都化爲血色的漩渦,向他緩緩靠攏而來,他渾身顫抖着,卻動彈不得,只有任憑那恐怖張開,向他靠近着。
漸漸的,那恐懼的記憶已經到了雁門關下,北風凜冽,更加渲染了這傷痛的記憶,黑暗吞噬了一切,那個女子,孑然立在狂風之中,將最美的身軀投向了那死亡的深淵,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極致的哀傷感覺,一聲怒喝,頓時,道道黑氣,像是從他毛孔中被擠出來一般,狂怒的向四方擴張而去。
“大哥哥,你怎麼了?快清醒過來啊!”唐雪被王平突然的異變嚇的六神無主,退後了數步,顫聲說道。
可是,王平根本聽不見這聲音,他的眼中和心裡,只有那一片廢墟的王家村,還有雁門關下,還未寒的屍骨,深心的黑暗,原來不曾被消除,反倒是被冥橋所產生的幻覺勾起,他一個人,真的能揹負起如此多的恩、怨、情、愁嗎?
幽暗空洞的冥橋之上,狂魔般的嘶喊在迴盪着,王平心中的陰暗面此刻被完全激發出來,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有黑暗的一面,這世間的種種傷痛和仇恨,又怎能完全都被釋滅?是要放下心中的恨意,做一個沒有怨恨的人,卻是不可能的,人這一生,恩怨永遠不會了結,人們所言放下怨恨,卻只是空口而談罷了。
可要如何能做到超越內心中的黑暗面呢?王平此刻痛苦難當,他在心魔的折磨之下,卻還能感到痛苦,正因爲,他的心中,始終有着一線光明,在抵禦着盤踞在深心之中的黑暗,那光,卻如同最熟悉黑暗的存在,任憑如何,也不見退縮。
正在這時,卻有一個東西掉在了地面上,他痛苦的抽搐着,一不小心便將那東西掉在了地上,可當他低下頭,看到那東西的時候,那瘋魔也似的咆哮聲也戈然而止,只是死死的盯着地面,身上的黑氣也是慢慢的退了下去。
唐雪雖是被王平驚嚇不小,但見他怪異的神態,便壯着膽子走了上去,看了看地面上的東西,不解其意,原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用粗布縫製的布偶,繡的是一個孩子的笑臉,那布偶神態逼真,似乎與王平有些相像。唐學想起,前些日子剛見到王平的時候,他的這個布偶便是掛在腰間,從不離身。
可就是這個無關緊要的東西,卻抑制住了王平體內的兇奕之氣,唐雪好奇心起,見王平已然盤膝而坐,調理氣機,便捧起了那個布偶,細細觀看起來,女孩最是細心,她在布偶的後面發現了一點污垢和血跡,看上去已經洗不掉了,也不知這布偶隨着王平,歷經過多少次生死。
“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爲了脫身而劫持我,那時我感覺你不是什麼正派好人,但和你一起的這些日子,我卻感覺你很率真,很癡情,絕不是壞人,哎……你真是個讓人摸不清楚的人啊……”她望着那個布偶,自言自語着,實際上,卻掩飾不住對王平的關懷。
須臾,王平醒來,見唐雪坐在他身旁,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而她手中還拿着自己的布偶,不禁嘆息道:“姑娘,讓你受驚了,我的心魔……竟然還沒有完全消除,多虧了那個這麼多年來,始終陪我一起闖蕩的布偶,不然我被心魔所侵,早就該一命嗚呼了。”
“沒關係,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這個布偶是……”唐雪好奇道。
王平心中有些酸楚,自己心魔潛伏未除,縱然反逆天道修煉了陰陽兩種真法,但始終還是逃脫不了命運,而他卻還沒到頹廢的地步,至少他的人生中,還有追尋的東西和相信着自己的人們:“這布偶是……我娘在我小的時候給我親手縫製的唯一玩物,這些年來,它一直陪着我,可是娘已經……”
唐雪冰雪聰明,見王平話聲有些淒涼,便打住道:“好了,這個還給你,之前的那個人已經進去了,說不定已經到了藏寶的密室之中,我們也快點趕去吧,說不定還能阻止他。”
“恩,說的是,咱們沒有時間了,一定不能讓天魔尊者得到盤古精微!”王平接過布偶,手一招,龍淵劍破開黑暗,法力催使之下,長劍上放射出的華光竟照亮了整個冥橋,只見那些巨大的蝙蝠妖怪都被這神劍發出的光華所逼退,王平拉着唐雪,縱身飛上龍淵劍,便向着遠方掠去。
……
冥橋的盡頭,竟連接着一座無盡的巨大寶殿,那巨大的宮殿由人骨堆積而成,四處都是漂浮着的怨靈,猶如地獄鬼城。
王平兩人追蹤到此,只見到了那巨大的寶殿,看來天魔一定是進到那寶殿之中,兩人不敢耽擱,御着龍淵劍向殿中飛去,沿路之上冤魂感受到龍淵劍的浩然之氣,都惶惶而走,倒也爲兩人省了不少麻煩,不然這些冤鬼若是靠攏起來,便有三頭六臂,也是難以脫險。
踏進正殿之中,只見寬闊的殿中,便有一萬人也能足夠容身,而在殿中空無他物,唯有屋頂之上,一個巨大的骨龍頭顱猙獰的張開着巨口,正是在這其中,光芒形成了一個護罩,一枚光華璀璨的鵝卵石狀物質漂浮在那上空,神異之極。
而在龍頭的下方,正好站立着一個人,他回過頭來,朝着王平森冷的一笑,那人正是天魔尊者,看來他一路上披荊斬棘,率先來到了這寶殿之中,卻對那寶物束手無策。
可正在這時,王平胸口一熱,那掛在胸前的盤古精微項墜竟然感受到了同伴的呼喚,亮了起來,發出淡淡的金色光澤,而那龍口之中,本就光芒不弱的第二枚盤古精微像是相應了這神物的召喚,也是放射出千道光芒,有如曜日。
“好小子,我竟看不出你的身上,也有一枚盤古精微,今天若不是你來此,我恐怕對這神物還無力可施,可這盤古精微乃是神物,如不受到同樣神物的召喚是不會醒過來的,今天,這兩枚盤古精微,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天魔狂妄的大笑着,隨之他身上的幽黑火焰,也是沖天燃燒了起來,一股恐怖的氣勢,瞬間便籠罩了王平,他手持獄魂,向王平慢慢走去。
“我爲了天下之人的安危存亡,進而生,退則死,還請賜教了!”王平也是向前走去,他知道此時與天魔的這一戰,已然是不可避免,他的心中雖是有所牽掛,但此時,要想立於不敗之地,必定要心無雜念,他的身上,也是有着黑白二氣,涌動起來,同時,手中的七星龍淵,在低低的抖動着,那是渴望戰鬥而發生的,興奮的顫抖!
“王平!是王平!我能感知到他在鬼洞的深處,似乎……在與天魔護法交手!”
衆人吃驚的望着若璃,只見她心急如焚,再也不顧衆人,一聲嬌叱,隨着落雪劍一起衝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沒有絲毫的猶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