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有成千上萬的人,他們或歡樂,或悲慼,不同的人,有着不一樣的生活經歷,而有一些人,他們被這個世界所拋棄,沒人懂,也沒人理解,他們在世界的夾縫中努力的生存,而時光中,卻從沒人對他們微笑過。
夜,飄着雨,墨色天邊,那朦朧的月色如似曾相識的老友,對月下的誰,都敞開着心扉,迢迢星漢之間,薄薄的青煙遮蔽着遠處桃花,輕輕託着它落下,那纖弱的,在風雨中飄搖的花瓣,也不聲不響的沉到泥土之間。
此夜雖是萬分旖旎,可在清寒微雨間,那不經意泄露出的,令人心疼的哀傷感覺,卻是更給這夜增添了一筆無言的悽美。
連綿火光穿梭在黑暗的叢林間,在漆黑的夜裡好似張牙舞爪的神龍,火光處還夾雜着人們的謾罵和呼喝聲,距離此處十里外的古老村莊‘六合村’,村民全部出動,似乎有着什麼東西被他們追到這裡,企圖一網打盡。
無數火把在黑夜中亦是非常亮眼,叢林密集的地方,粗豪的民兵隊長吩咐着:“阿虎,你帶人去東邊,我帶人去西邊,這次一定要將那個妖孽抓住,都是因爲它詛咒了我們的村子啊!”
“是,隊長!你們都跟我來!”
呼喝聲漸漸遠去,被人們腳步所踐踏的亂草間,竟有着點點螢火升起,在小小的天地間盤旋起舞,這兩、三點弱小的生命,安靜的在細雨中搖曳着,正如夢中的星火。
也許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何不是這天地間渺小的一粒塵埃呢?就好像這微弱的螢火之光,雖是不能照亮什麼,但對它本身,那弱小的生命來說,活着即是一種非凡的意義,即是所謂的值得,人也是一樣,那這滄海一粟般的,微不足道的數十年光陰,是否會值得呢?
那個疲勞的少年倒在了泥水中,雨點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就和這泥水混在一起,寒冷的感覺從他四肢瀰漫開來,他顫抖着,已經活生生餓了七天七夜的他再沒有了站起來的力量。
火把交織,映亮了整片樹林,他們終於發現了癱倒在泥水之中,狼狽不堪的那個人,他的衣衫早已滿是泥漿,上面還遺留着血跡,那些村民們看着他,有的憤怒不堪,有的面容冷漠,毫無一點感情,但似乎每個人都似乎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恨不得立刻將其挫骨揚灰。
有的人破口大罵,輪着刀槍,便要將他立刻殺死,年邁的村長攔也攔不住,走過去,向他的臉上吐了一口濃痰:“殺了你這妖人,空玷污了刀槍,大家用火燒死他吧,爲我們村子的安定!”
藍色的瞳孔看着面前羣情激憤的村民,他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無數的火把向他砸來,將他籠罩在一片紅色的世界中,他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但還是朝着身下泥濘的土地,使勁的笑了一下。
這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笑,也是最後一次笑了!因爲他馬上就要死了。
……
但是,火焰竟然憑空熄滅開去,他驚愕的張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身背雙劍,一身粗布衣衫,長髮披肩,樸實的身影卻做着不平凡的事情,在他雙掌勁力籠罩下,這一片要吞噬他生命的火海頃刻間消失不見。
“鬼啊!”村民們見那人忽然從天而降,大驚失色,全部棄了火把逃命去了,那個人回過身來,卻也吃了一驚。
救了這人的正是王平,他在看到身後之人時,也是大吃了一驚,他近年來行走天下,見識也是不少,但是眼前這個人的模樣,從何而來,卻是從未聽聞。
那個人……竟不能夠稱爲‘人’,他雖然有着人的身軀,卻生長着野獸的頭顱,青面獠牙,那一雙眼睛更是水藍色的妖瞳,看起來尤像是活生生的妖怪,可是看他的眼睛,卻有一種溫和之感,與他兇惡的外表毫不相稱。
“你……爲何要救我,爲什麼不讓我去死?難道老天還沒折磨我夠,要我再受苦難嗎?”雨,混着淚水,從他臉龐上滾下,那一張醜惡的臉,此刻竟也有着悲涼神情。
他一雙藍色瞳孔中,深處有着極其濃郁的悲哀,王平沒有動作,只聽他慢慢的訴說着自己的往事……
從小的時候,他就受到人們的冷眼和排斥,同齡的孩子們見他醜惡的樣子,都不和他在一起,孩子們遠遠的避開他,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也是把他趕出了家門,再也不認他爲自己的兒子。
小小孩童,飄零江湖,隨着他的長大,每到一處村鎮,那裡的人們竟都對他深惡痛絕,以爲他是厄運的化身,來到了他們這裡是不吉利的象徵,於是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恨不得將他除掉。
他忍受着人們的漠視與威脅,感覺老天沒有眷顧過他,孤獨、寂寥、他都是獨自忍受,這般悽苦的經歷,王平聽了也是不由得爲之傷感。
默默的打量着王平,見他臉龐上雖有風霜,可他的眼神之中,卻從未有過孤獨與頹廢,而是如同皎潔的明月,在閃着清淨的光,忽然,後者笑道:“你從來沒有朋友嗎?”
他愣了一下,只見一隻溫暖的大手伸到了他面前,緊接着便是王平樸實的笑臉:“既然你沒有朋友,那咱們做個朋友吧,我叫王平。”
在王平熾熱的目光中,他第一次感覺到在這個人世間,有着溫暖和愛,他不由得伸出手掌,緊緊握住了王平的手:“我叫……我叫霍青,謝謝你。”
“呵呵,你和我的經歷都差不多,我那時,嚐盡世間磨難,還被天下人當做必將誅殺的妖孽,可是,我還是走了過來。”霍青驚愕的看着王平,沒想到他也是有着這般悽苦的經歷,但是,聽了他後面的話,卻忍不住的想要落下淚來。
只聽他說道:“人活一世,要歷經很長時間的旅程,可是,在這段路上,你是選擇在受傷之後,從此一蹶不振,就此停在原地,還是受傷了後爬起來,凝視着、渴望着,傷痕累累的現在和看不見的未來呢?”
“我……要爬起來!”霍青不由得大聲說道。
“既然選擇了爬起來,那就不要畏懼,不要被別人左右了自己,兄弟,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也有你的存在,這裡也是你的世界啊!”
“我的……世界……”霍青喃喃說着,忽地擡起頭來,可是王平的身影卻早已化爲一道流光,去得遠了,再也沒了痕跡。
皎潔明朗的月光下,雨已經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着泥土的清香,野草之間,有彩色的花兒悄然開在那裡,明暗可見,一瞬間,他幡然領悟,重新站起來,一步步的朝着那些野花走去。
他發現了美,屬於這個世界,還有他自己的美,輕輕的摘下花朵,彷彿幽香繚繞着他的身體,深深的呼吸着那醉人的花香,他好似與這個天地融合在了一起,豁然開朗。
……
王平知道,霍青只有靠自己才能夠想明白,所以沒有多加開導,卻不知道,他這一去,給霍青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卻不知兩人何時,再能夠相逢……
“這人不簡單啊,竟能讓‘盤古精微’感應到它的存在,如此異事,真是聞所未聞。”魂聖尊者思索着,卻不得其解。王平卻充耳未聞,只是努力操縱着龍淵劍飛行,因爲,在那連綿的巫山裡,有一個他始終牽掛着的人。
他晝夜飛行,沒有停留,晨曦初起時便趕回了聽雨門。
這天,若璃的情況持續惡化,面色發紫,雨明知是她中毒已深,但她卻無濟於事,眼見這天乃是能夠救她的最後一天,若是錯過了今日,那麼若璃到了明日,縱有大羅神仙下凡,也未必能救她了。
正當她焦急萬分之時,一道流光徑直落下,正是王平回來了,他落在前山,衆多弟子大喜過望,忙和他說了若璃的情況,他心憂若璃安危,一路上邊走邊說,已經到了雨明居住的後山,這裡是掌門聖地,尋常弟子不得進入,但人命攸關,卻也顧不得這許多,大羣的弟子跟着王平一齊進了去。
推開柴門,只見若璃躺在竹牀上,面色青紫,渾身冰冷,已經毫無了生命跡象,王平飛衝上前,說道:“雨掌門,我前去極北荒原,求來了救她的龍鱗,我這就給她服下!”
“好,能不能搭救了她,全看此舉了!”王平正要將暗金色的龍鱗喂她服下,但是遠方,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