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鎮,凌風率近衛營親自坐鎮,各項撤退工作順利開展,井井有條。
臨時帥府內,凌風手中拿着一張紙條,在地上來回走着,似乎在思考一個極爲嚴重的問題,遲遲拿不定主意。
就在剛纔,李自成派人來傳信,說戰場上的形勢比原先預想的要順利得多,不但成功阻擋了曹變蛟大軍的步伐,更是將敵人拖得疲憊不堪,而且消滅了三百多人。同時請求凌風調遣凌家軍主力前來,給曹變蛟大軍以致命一擊。
給曹變蛟大軍致命一擊?
把劉應遇的前鋒給消滅了?
這可就是正式跟朝廷撕破臉面了!
凌風嘆口氣,委實有些拿不定主意。
“凌大哥,你打算怎麼辦?”高桂英也看了李自成的來信,見到凌風猶疑不決,不由問道。
“呵呵,凌大哥,多麼親切的稱呼啊!你可是有段日子沒這麼叫我了!”凌風笑笑,說道。
“凌家軍日益壯大,大帥威嚴一天比一天重,小女子哪敢那麼不知輕重啊!現在人後喚一聲‘凌大哥’,已經算是壯着膽子了。”高桂英俏臉一紅,道。
“呃……我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不管什麼時候,凌大哥永遠是你的凌大哥,以後不論人前人後,你都可以這麼稱呼我,我不但不會着惱,心裡還很高興呢!”凌風意味深長地緊盯着高桂英,說道。
高桂英俏臉更紅,心中暗想,難不成他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不會的,一定不會的!高桂英你太自作多情了。
小姑娘心下責備自己幾句,臉上做出不在意的表情來,說道:
“那好,凌大哥,桂英不懂得您顧慮的什麼時機不成熟,還不能跟朝廷翻臉;桂英只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把曹變蛟的大軍殲滅,以後再想有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太容易呢!”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凌風一愣。突然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一直以來,自己做事情都是瞻前顧後,生怕把自己推倒風浪的最前沿,成爲朝廷征剿的對象。
可是事實證明,自己越這麼做,越難以避免跟朝廷或者是周邊的勢力發生衝突。
比如葭州聯軍,比如王嘉胤,比如現在的曹變蛟乃至劉應遇,哪個又是自己主動招惹來的了?
在他們眼中,凌家軍就是一股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杆子而已,順手就剿滅了。對於這樣的存在,他們心意一動只見,只要稍微有些因素吸引,就動手了。
爲了有安定的發展環境,凌風選擇隱忍,選擇不跟朝廷正面對抗;可是,隱忍的結果是戰爭不斷。從立足早盛塬到現在,凌家軍一天休整的時間都沒有。
甚至,凌風想總結一下各場戰鬥的經驗和教訓,獎勵有功者,懲戒犯錯的,連這點時間都抽不出來。
憋屈!
窩囊!
好!既然退縮換不來和平的環境,那還繼續退縮幹什麼?
妥協換不來和平環境,那就用手中的劍去打拼吧!
做出了決定,凌風的心突然澎湃起來。穿越過來這麼長時間,保守夠了,該是雄起一把的時候了。
“你說得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既然妥協換不來和平的發展環境,那我們就用手中的劍,來保護田中的犁!”
凌風兩眼灼灼。
“嗯!更何況,我們還有碎金鎮的五千杆長槍,隨時可以裝備出五千個戰士來。即使戰敗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小美女的目光也晶亮起來。
她一句話,差點把凌風嚥着。
“怎麼了,凌大哥?難道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小美女奇怪地問道。
“呃……沒錯!沒錯!我們還有五千杆長槍做後盾,當然沒什麼好害怕的。”凌風諾諾連聲。
這種事情,當然是不能解釋的。好在現在凌家軍各方都已經有了信心。李自成三百部下,就能把曹變蛟三千人玩弄於鼓掌之上。更何況,凌家軍可是有三千人呢!
不需要這個謊言的刺激,大家都已經信心滿滿。
一道道命令傳出,凌家軍各支精銳軍隊紛紛雲集,開始渡過無定河,向着曹變蛟的大軍撲去……
…………
無定河上!
幾艘小船來回的擺渡着,每一個來回能渡三四十人的樣子,可河岸邊卻是有着兩千多人等着,靠着幾艘小船,不知道要渡到何時了。
兩千多人聚在一起,卻是沒有多大的吵鬧,只是不時傳出小頭目的吆喝聲,怒斥那些不尊紀律胡亂說話的人。
這些人大多身穿鐵甲,手擎精鋼長矛,自然是凌家軍戰士無疑。旁邊一部分沒有戰甲的,則是黑雲寨新降過來的弟兄,還沒來得及配甲。
劉良佐和洪金寶等都在岸邊不住的搓着手。
“只有幾條小船嗎?這卻要渡到何時了?如果曹變蛟的大軍過來的時候咱們還沒列好陣勢的話,恐怕就便宜人家了。被人半渡而擊之,反敗給人家,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劉良佐着急地道。
“不如俺去跟大帥好好說說,就讓弟兄們趟着水過河吧?那王嘉胤的大軍行,咱們一定也是行的。俺就不信俺們凌家軍的戰士還會輸給那夥流匪不成?”洪金寶擼着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件事情,你提也不用提,大帥已經下了死命令,絕對不允許徒步過河。說是從冰冷的河水裡過去,戰士們的戰鬥力,十成裡得去了七成,待會兒還怎麼打仗?至於過河的辦法,我去問過,大帥只是笑而不語。這讓我心裡沒底啊!就算是大帥說聲沒問題,我也就不用這麼操心了!”劉良佐皺着眉頭道。
兩人正在商量着,突然聽到後面戰士報告道:
“各位千總大人,碎金鎮方向有車來了。”
大家扭頭一看,可不是?那些原本用來運送物資的大車,都裝滿了在各種大木頭、大竹子,在一衆民壯的努力下,“嘿呦嘿呦”地運過來了。
“都不要愣着了!所有民壯和工匠一塊兒動手,按照我的要求做。所有戰士就地休息,養精蓄銳,一會兒準備作戰!”凌風大聲地命令道。
民壯中幾個精壯的漢子立刻脫去了身上的衣服,舉着錘子和木樁走下河去。
在河水中找到合適的地方,一錘錘地砸了下去。
“咣咣咣……”一聲聲敲擊聲中,木樁子漸漸沒入水中。
冬天的河水,冰冷異常,下去一會兒就要凍僵地感覺,更不要說長時間在水中呆着了,這簡直是要人的命。好在他們是做超強的體力活,身上活動,這就要好得多了。
更何況,大帥說了,只要把這些木樁子釘下去,每個人就能得到一石糧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只要下河去釘個樁子就能得到一石糧食,怎麼說都值了。
這些精壯漢子一下下掄着手中的大錘,河底在水下,並沒有冰凍,倒也不是特別難釘。可是這短短時間,他們都覺得雙腿已經麻木了。但他們的心底卻是火熱的——這眼瞅着年底了,有了這一石糧食,全家就能過個殷殷實實的好年。
與此同時,岸上的人也在忙碌着。
衆多民壯在工匠們的指揮下,將一排排的木頭和竹子鋪平了,用大繩索綁了起來。
“這樣能行嗎?”凌風關切地問道。
“放心吧,大帥!這裡的河道寬,但是水淺而緩,結冰厚,冰面之間的距離才三丈左右,只要把這些大木筏子放上去,就一定能成。”旁邊一個工匠解釋道。
大木筏子很快做好,那些固定的木樁也釘好了。
這時候,那幾艘小船也被搖了過來,並排着堵在河道間,被安歇木樁子一擋,定在了河中。
在衆人的努力下,木筏子和竹筏子全都被擡起來撲在小船上,一條平整的路面就形成了。
小船都是橢圓形,原先並排着即使幾乎把沒結冰的河道佔滿,人也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從上面踏着過去。一兩個人過去還可以,卻是根本就不適合大軍的通行。
“這叫做浮橋,你們可以試試,在上面走過去絕對是沒問題的。”凌風指着這座臨時的浮橋,介紹道。
浮橋在中國的歷史是很悠久的,明代自然有。不過,這個時代有浮橋,可並不代表這些人也知道浮橋的存在。
凌家軍收留的流民中有來自南方的工匠,恰巧見過浮橋,就向大帥獻上了浮橋的計策。現在看到大功告成,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凌家軍衆將一個個都是好奇地伸腳邁上去,小心翼翼地試了,發現果然如履平地,這才高興地笑了起來。
“太厲害了!這麼快一座橋就成了?”
“嘿,虧咱們以前修座橋,還要耗費那麼長時間,花費那麼多銀兩呢!”
劉良佐等都是嘖嘖稱奇。
“這只是臨時性地,也就是河水平緩,將就着用用。一旦河水起些波浪,就被衝翻了。”凌風也知道這座浮橋的弱點。
“那沒關係,反正夠咱們現在用就可以!哈哈,那俺們地字營就先過河了。”洪金寶大笑着毫不客氣地道。
地字營三百多人通過,問題很快就出現了。
這些身披鐵甲的漢子們一遍遍地踩踏下,河道上本就不堅固地冰層漸漸脫落,河道變寬了。而且,那幾艘小船碰撞之下,釘在河中的木樁漸漸鬆動脫落。小船順水向下漂流,浮橋很快就垮掉了。
而這時,才度過一個地字營三百多戰士而已。
凌風見狀,皺起了眉頭。
“大帥,是河中淤泥太多,樁子釘得不夠結實。”那個工匠臉上帶着羞愧的神色,過來解釋道。
“沒關係。”凌風想到小時候看過的一個電影,名字記不住了,但是上面一個鏡頭卻是印象深刻。
紅軍在一次戰役中需要度過一條河流,但橋樑早就被敵人炸燬。於是,不少紅軍戰士跳下河流,搭起了一座人的肩膀組成的浮橋,讓大軍順利通過了。
紅軍行,我們爲什麼不行?
凌風笑了。
“把那些竹筏子和木筏子都擡過來。民壯們誰願意跳進河裡,用肩膀托起竹筏,讓戰士們通過的。每人獎勵十石糧食。”
凌風一句話,“譁!”民壯們亂成了一團。
十石糧食!這是什麼概念?
在這離亂的陝北,都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家了!
幹了!哪怕是爲此喪了命也值!
“我!”
“我!”
一個個漢子舉起了手。
“撲通撲通!”
數十個人跳進冰冷的河水中,用肩膀托起了一個個筏子——一座用人的肩膀搭成的浮橋形成了。
…………
一天來,曹變蛟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恥的最高境界。那夥流匪就像狗皮膏藥一樣地粘上了他們。
火藥爆炸和霹靂炮不間斷地騷擾,讓官兵行軍的速度慢到了極點。只要士兵分散開去探路,立刻就會有成羣的流匪前來圍攻。
戰,找不到對象;趕路,敵人又會冒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凌家軍主力三千人剛剛雲集在他的四周。凌風親自率領大軍,就埋伏在不遠處的一個山頭上。
跟近三千正規官兵作戰,這是凌家軍成立至今最厲害的一個對手,升爲大帥,凌風當然是要親自指揮的。
“大帥,我們按照您的指示不斷騷擾敵人,現在狗官兵們的士氣應經衰落下來了。我們是不是該出擊了?”洪金寶在旁邊摩拳擦掌,早就忍不住了。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你看官兵們,雖然一個個顯露出疲態,但行進之間,還能保持着基本的陣型。如果我們現在衝出去,肯定會遭到強烈的抵抗,必定陷入苦戰。以官兵的精銳,對我們裝備精良、但是缺乏訓練的凌家軍,勝負還是未知之數。所以,不能出手,我們還要等時機!”凌風看了看山路上官兵的陣型,說道。
“還不是時候嗎?”洪金寶舔着嘴脣,滿眼渴望的戰意毫不掩飾。
“對!我們還要繼續敲打曹變蛟。李自成之前做得很好,不斷地騷擾敵人,同時也殺傷了三百多人。但是,還不夠!我們接下來,就是要發揮這種戰術。官兵不是還有兩千多人嗎?不過,爲了防止我們的霹靂炮和地雷,他們就必須分兵在前面探路。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我聽說過一種戰術,叫做‘零敲牛皮糖’,也就是集中優勢兵力打小殲滅戰。俗話說,“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我們就要通過無數次戰役戰鬥上的小殲滅戰,小口小吃逐步擴大的辦法,不斷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積小勝爲大勝,達到戰略上消耗敵人,逐漸轉化戰爭形勢之目的。這種戰法,對敵,可以打擊其士氣,動搖其信心,消耗其力量:對我,則可取得經驗,鍛鍊部隊,提高戰術、技術水平與指揮水平,不斷增強戰鬥力,爲打大殲滅戰打下良好基礎。”凌風侃侃而談,越說越來勁。
周圍衆將則先是聽得一頭霧水,細想之下,覺得卻是這個道理,再想之下才發覺,這竟然又是一種極爲精闢而實用的戰術。論起實用性,絕對不在先前那個“游擊戰術”之下。
“零敲牛皮糖”戰術,這個名字起得也真是貼切。
“零敲牛皮糖”戰術和“游擊戰術”有互通之處,而又互爲奇葩。
敬佩!
現在衆將看着凌風的眼中除了敬佩,還是敬佩!
大帥沒見有什麼具體的戰鬥經驗,但隨口之間就能提出這麼兩條精闢的戰鬥理論,還不是天上的神仙轉世嗎?不過,卻不是什麼主殺伐的太白金星,而應該是戰神纔對啊!
大家都是眼神火熱的看着大帥。有這麼用兵如神的大帥,難道還怕輸給一幫官兵嗎?
凌風看着大家火熱的眼神,自然知道這“零敲牛皮糖”對他們的震撼,還真不是一般。
不由想到,看來自己靈機一動之間盜用偉人的軍事理論,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對軍隊的指導作用先不必說,手下一種大將最起碼對自己是心服口服的了。
“當然了,‘零敲牛皮糖’戰術需要地域上大的空間,和時間上大的縱橫才行。現在曹變蛟距離無定河只有二十多裡地的樣子,撐死了一兩個時辰就能趕到。留給我們的機會並不多。可是,我們不能因此而放棄,反而要更加抓緊時間敲打他們幾次。從現在起,大家輪番出馬,霹靂炮和地雷配合,爭取在這二十多裡地的距離上再幹掉他們幾百人馬,爲我們的決戰創造好條件。”凌風大手一揮,頗有些偉人的氣質。
“是,大帥!”衆將齊齊抱拳行禮。
凌風表面上滿意地笑笑,心下卻是感慨一聲——等有了時間,一定要加強大家禮節上的訓練。
凌家軍剛剛建軍的時候,明明發明瞭軍用禮節的,就是那個凌風最滿意的把右手平舉到胸口的姿勢,可是除了最初的老凌家軍戰士使用過一段時間以外,其他人依然還是抱拳,或者是跪拜,似乎覺得這樣更過癮一般。凌家軍擴軍速度太快,訓練的時間跟不上,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
不過,這搞得凌風很無語。但一直以來戰事緊張,連戰略總結的時間都沒有,推廣軍事禮節這種小事就只能推後了。
現在,基本的作戰策略制定下來,凌家軍各路精銳軍隊紛紛出動。
曹變蛟忽然發現,自己面對的壓力越來越大了。
最讓他驚奇的是,杆子們的火藥和霹靂炮像是用不完一樣。幾乎每走幾步,就會出現一堆火藥製成的陷阱,不管是不是被發現了,都是立即引爆。
由於官兵們有了準備,這些固定埋在地下的火藥已經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是大大延阻了行軍的速度而已。
最有威脅力的,是霹靂炮。
流匪的霹靂炮威力大的出奇,射程動輒就是五六百步,甚至七八百步。在這丘陵密佈、山林到處都是的碎金鎮南邊,這簡直就是防不勝防的。
官兵們已經習慣了以下這種情景:
情景一,大隊官兵正在列隊而行,突然,伴隨着“嗚嗚……”的風聲,頭頂無數小黑點砸了下來。“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之後,成片成片的官兵倒下去,有的抱頭慘呼,有的很乾脆的死翹翹了。
不用問,這肯定是凌家軍的霹靂炮。
而這時候,如果官兵分出一隊人馬去破壞那些霹靂炮的話,去的人少了,保證會中了敵人的埋伏,有去無返;去的人多了,就發現流匪們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堆正在燃燒着的投石機。
情景二,大隊官兵正在列隊而行,突然,天空中無數小黑點落下來,伴隨着的,是點點滴滴冰涼的“小雨點”。還好沒有爆炸聲,不過,緊接着官兵羣中就是一陣驚呼。
那些小黑點竟然都是官兵死去同袍的人頭,至於“小雨點”,則分明是血水了。
情景三,前面幾個官兵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前進。突然,有一個人大叫道:“小心,前面又有情況。”話音剛落,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幾個官兵已經掀翻。
相對於爆炸的聲勢來說,死的人不多,可官兵中的騷亂卻是不小。
……
曹變蛟就拿了悶了,這一路來,他們破壞的投石機,少說也有二三十架了,流匪們到底哪兒來的這麼多能工巧匠,製造出這麼多的投石機來?
讓他更納悶的是火藥。流匪們的火藥就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般。用作霹靂炮的火藥彈、用作地雷、用作炸燬投石機……
這可是火藥啊!官府查得極嚴,民間很難弄到的。怎麼在這些流匪們手裡,就像是路邊的黃土一樣廉價了?
他哪裡知道,凌家軍現在初步培養了三四千工匠,在老木匠李老漢的指導下,其中光是會製造投石機等大型攻城器械的就有百人以上,至於協助的民壯,則是要多少有多少。製造投石機的速度當然快。
火藥嘛……米脂縣倉庫多年的庫存都被搬去一半,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