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地看着縣尊大人被帶走,一衆士紳們才鬆了口氣,伸手擦擦腦袋上的汗。
寒冬臘月,獵獵北風,大家腦袋上竟然還能沁出汗水來,剛纔心中之緊張,可見一斑。
“宴大人被帶走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翟剛感覺到舌頭有些幹,吧唧吧唧肥厚的嘴脣,說道。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吧?宴大人到底是一縣之尊,正經的朝廷命官,七品縣令。難道凌家軍竟然猖狂到這種地步,連縣尊大人也敢傷害不成?”劉師爺雖然是這麼回答,但是語氣猶猶豫豫地,並不確定的樣子。
“小曹將軍好像是正三品的參將吧?”翟剛問道,言下之意非常明顯,凌家軍連正三品的參將都敢殺,還會鳥你一個七品的縣令?
“嗯!”劉師爺點點頭,又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哎呀,我說諸位,現在我們是泥菩薩過河,連自身都難保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兒爲縣尊大人擔心?”趙元剛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話實在是不對,萬一要是晏子賓平安脫險,難保在場的人不會把這番話告訴他,那自己可就要倒了大煤了。
想到這兒,趙元偷偷瞟了劉師爺一眼,果然見他眉頭一皺,當下趕緊改口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宴大人福大命大,自然不用我們擔心,我們應該想想自己咱們度過眼前這一關吧!”
大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這個時候,也沒人多計較什麼。
“就是啊!咱們怎麼辦?”
這下,所有士紳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們是來犒軍的,可現在“軍”沒有了,讓他們“犒”什麼?
“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大家覺得怎麼樣?”這時候趙元突然開口道。
“哦?趙員外有話但請講,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這時候有人肯拿主意,衆人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抓住。
“咱們假裝不知道,還繼續犒軍。”趙元眉眼一低,一副很淡定地樣子,說道。
“哦?此話怎講?難道說,你這個軍,是那個軍?有人猜測出了趙元的意思,伸手指了指碎金鎮。
趙元笑了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這個……這樣也行嗎?凌家軍可是流匪,我們把東西給凌家軍,少不得一個資匪的罪名。到時候,朝廷追問起來,這……“有幾個士紳猶豫着。
顯然,這麼明目張膽地支持流匪,並不符合他們一貫的做事風格。
“嘿!你們現在還管得什麼‘資匪’的罪名?別忘了,我們帶了這麼多錢糧、肉食,可都是來犒軍的。犒的哪個軍?”趙元問道。
“自然是劉應遇大人的軍隊!”大家順口回答。
“對啊!我們本來是奔着劉應遇大人的前鋒曹變蛟將軍來的,可是,曹將軍已經敗在了凌家軍手中。如果我們反身把東西拉回米脂縣城的話,你說,這凌家軍會怎麼想?”趙元繼續問道。
他這一問,大家都是變了臉色。
“以凌家軍的作風,又怎麼會輕饒了我們?現在米脂縣,凌家軍一家獨大,連縣尊大人都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我們一介百姓呢?”趙元兩手一攤,說道。
“那趙員外的意思是?”翟剛的肥腦袋湊了過來,問道。
“呵呵,翟員外這就不厚道了吧?難道話非要我說得那麼明白,然後把這通匪首惡的罪名由我來頂纔好嗎?話盡於此,該怎麼做,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反正,我是這麼決定了的。”
趙元說完,帶領手下人拉着大車就要向碎金鎮駛去。
“哎哎……慢走啊,趙員外!這碎金鎮可是虎穴狼窩,流匪們沒有人性,咱們這一進去,萬一有個好歹的。你就能保證那凌家軍不會猝起傷人?”幾個士紳趕緊拉住趙員外。
趙元回頭白了說話那個士紳一眼,心說凌家軍又不是狗,怎麼會猝起傷人?但是嘴中卻是說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總是沒錯的。我們去給凌家軍犒軍,他們難道還要殺死我們嗎?自古就沒有這個道理啊!劉師爺是去過碎金鎮幾趟的,進進出出,這不也平安的很?”
說完,不顧大家的挽留,趕着大車走了。
剩下的士紳們看看趙元的背影,再看看手腳完好無損的劉師爺,終於也下定了決心,趕着大車跟了過去。
…………
再說晏子賓,打馬跟在瘦猴的後面,一路上但見氣勢高昂的凌家軍戰士,一排排、一列列的魚貫而過。
戰士們一個個鐵甲批身,手擎精鋼長矛,滿臉堅毅的表情;整齊的陣型,林立的長槍,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晏子賓雖然早就聽說過凌家軍裝備的精銳,也曾經親眼看到過近衛營騎兵的彪悍,可現在看到這麼多強悍的戰士,震驚之色卻是一點不減。
城門口,除了忙碌的戰士,就是協助守城的青壯,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準備着滾木雷石,甚至是火油等守城物資。
看那些青壯,跟凌家軍戰士有說有笑的,並不是被強迫的樣子。乾的活雖然很累,但臉上都掛着笑容,顯然並不怎麼反感。
城內街道上,百姓也是很平靜地樣子,淡然地走來走去。甚至於有一些女子也敢上街,這讓晏知縣驚奇不已,難道凌家軍真如傳說中一般地與民秋毫無犯?
可是,他們一股流匪,佔領了城池之後不洗劫徹底了,這又是存了什麼心思呢?
宴大人一路想着,很快就到了帥府門前。
晏子賓這時候可不敢託大,早早地就下了馬,跟在瘦猴屁股後面,一路顛顛地往裡走去。
至於大帥凌風,也許是沒有得到屬下的稟報,也許是故意如此,反正沒有出來迎接。
對於這種待遇,晏子賓自是不敢有任何不滿。因爲,在道路的兩旁,兩列身披鐵甲的戰士持槍而立。丈二高的長矛,像一根根擎天的鐵柱一般,矛尖閃爍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晏子賓幾乎是小腿肚打着哆嗦地,一路走了進來。
“稟報大帥,米脂縣晏子賓帶到。”
雖然晏子賓自以爲自己的忍耐功夫絕對不錯了,雖然他心裡現在的確很害怕,可到了大廳門口的時候,瘦猴的一聲稟報差點讓他暴走了。
什麼叫“米脂縣晏子賓帶到”?這把自己這堂堂一縣之尊當成什麼了?犯人?好像差不多吧!就差一條鎖鏈了!
大廳裡一聲桌椅的響聲,一個身披精甲的黑壯漢子風一樣地衝了出來,嘴裡大喊着:
“可是米脂縣縣令晏子賓?”
“呵呵,正是……下官!”晏子賓努力抽了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好你個晏子賓,出賣了我們凌家軍,你竟然還敢送上門?是欺負我們凌家軍無人嗎?看俺洪金寶不宰了你!”那漢子兩眼怒瞪,“唰!”地一聲抽出了手中的大刀。
來人五大三粗,豪放的嗓門,正是地字營千總洪金寶。
這可把晏子賓嚇壞了,趕緊一個旋轉,躲到了瘦猴的後面,探出頭來看着那個黑漢子,心說我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啊?就算本縣強、奸過你的親妹子,你也不至於這樣吧?
再者說了,這碎金鎮哪是本縣想來的啊!分明是你們楞給綁架過來的。這自己過來了,怎麼倒成了藐視凌家軍無人了?
“這位將軍息怒!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本縣對凌家軍,一向是尊敬地很啊!毫無不敬之處,還請瘦猴統領爲下官做主,跟這位將軍解釋清楚啊!”晏子賓一邊躲着,嘴上也不閒着,努力的解釋着。這個剛纔他還十分厭惡的小瘦子,此時竟然成了他的保護神。
“黑大個,你這又是抽得什麼風啊!趕緊給我讓開!”瘦猴倒也配合,立刻衝着洪金寶喊道。
“瘦猴子,你少管閒事兒!今天我非要把這廝給生撕了!誰也別想攔着我!”洪金寶粗着嗓子吼道。
晏子賓兩眼一黑,心說,好嘛!一來就是生撕,我這是招你惹你了!
“瘦猴統領,下官可是您帶來的人,這位將軍如此待下官,實在是不給您面子啊!還請您一定要保護下官周全,趕緊命令這個人閃開啊!”
晏子賓一句話,立刻引來瘦猴一陣白眼:
“我說宴大人,你是嚇糊塗了吧?我是近衛營的統領,這位黑大個是地字營的千總。我們兩個同樣帶領一營兵力,官職平級,這讓我怎麼命令他啊?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呆着,否則的話,一不小心被這個黑廝給傷着了,那可別怪本統領照顧不周了。”
“這……”晏子賓一陣氣結。
“呀——”那邊,洪金寶已經大吼一聲,又要衝上來了。
就在這時,只聽大廳中一聲喊:
“金寶,住手!”
隨着喊聲,一個身高七尺有餘,一身精良戰甲,披散着齊肩頭髮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凌風穿越過來半年時間,一頭短髮早就長到了齊肩長。這個長度,還不能按照明朝男子常用的髮型來束髮,只能隨便的披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