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州的牛得水,雖然被我們連敗幾次,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傢伙庸庸碌碌,能坐到千總的位子,身後的背景可不簡單,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再有什麼幺蛾子,給我們添麻煩,這是不得不防的……”
“……還有碎金鎮的位置,東連米脂縣,西接榆林衛,實在是重要的很。狗縣令晏子賓當時是迫於王嘉胤的流匪大軍壓境,無奈之下,才把它交給咱們的。現在王嘉胤遠在府谷縣,嘿嘿,誰知道晏狗官會不會反悔……”
“……再就是王嘉胤,去年在咱們手底下也是吃了大虧的,他的堂弟王國忠都落在了咱們的手中。王嘉胤一代梟雄,他要是不想報這個仇,那纔是見了鬼了……”
“……這處處危機,都埋藏在安逸的環境下,我們要是不把治下建成銅牆鐵壁,又怎麼能夠安心?沒有強大的保障,即使種出糧食來,怕也只能爲他人作嫁衣裳,最後便宜了別人。”
凌風一番話,說的衆人都是點頭。
“大帥英明,先建城牆,沒有城牆,何談安逸?”
“是啊,咱們這幾道城牆建起來,纔是真正的放心呢”
根據這一帶的地形,凌風除了把原有的幾道城牆加固、擴大以外,又在交通要道處增建了幾道城牆。
“大帥,還有王國忠那小子,一直在咱們碎金鎮的監牢中關着呢要怎麼處置,還請大帥示下。”趙武拱手說道。
“你們審判團是怎麼想的?”凌風不答反問道。
在年前,凌風就把成立審判機構的任務交給了趙武,因爲凌家軍現在只有簡單的軍規,卻沒有審判民事的法律。
《大明律》只能供借鑑,完全套用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凌風決定在制定出自己的法律制度之前,就讓一些耆老組成審判團,讓他們利用自己的威望,來公平地判定案件。
而審判團這個名字,自然是凌風親自定下來的,很是有些近代的味道。
“嘿嘿,大帥當時說得清楚啊我們審判團只管審判百姓的糾紛,對於軍國大事,還要大帥您親自來判定。”趙武一笑,顯然對自己的職責劃分十分清楚。
“呵呵,你倒是認真”凌風一笑。
“不認真不行啊大帥您信任,讓我們幾個老東西扛起這杆大旗,我們自然是要用心做好,否則的話,辜負大帥的信任,那可就該死了。”趙武認真地說道。
“趙大叔有心就好。審判團,關係着百姓的生計,你們做事,一定要秉公,否則的話,就容易在百姓中滋生怨氣,對我們凌家軍是大大的不利的。說白了,你們所做的事,關係到凌家軍的聲望,關係到民心,實在是輕忽不得。”凌風的表情一肅。
“大帥放心,屬下們定不負所望”趙武拍着胸脯保證。
“趙大叔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而且,審判團除了審判案件以外,還要多關心百姓的生活,平時要多到百姓間去走走看看,咱們凌家軍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在百姓中間造成不好的影響了,就要及時上報與我,咱們也好及時採取措施。”凌風繼續叮囑道。
“屬下明白,我們幾個老傢伙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他們都是最喜歡來回走走了。”多一項事,裁判團的地位就高一分,趙武當然是高興了。
該說的都說到了,凌風接着剛纔的話題說道:
“至於王國忠,在監牢中待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剛出正月的時候……”趙武想了一下說道,“哦,也就是二月二龍擡頭那天,屬下跟審判團的幾個老傢伙到監牢中去視察人犯,見到了王國忠,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早就沒了當時的猖狂勁兒。”
“沒有再罵我?”凌風笑着問道。
王國忠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動輒就是破口大罵,威脅說王嘉胤會來救自己,將凌家軍撕個粉碎。
“現在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更不要提罵人。”趙武回答道。
“既然這樣,那就把他放了吧”凌風像是一副毫不在意似的。
“……”
衆人一下都愣了。
“這……大帥您是說,要把王國忠放了?”趙武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
“是啊”凌風依然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大帥,不行啊這王國忠就是一條狗,現在在監牢中他是沒辦法,所以才老實了點。一旦把他放出來,說不定這條狗又要返回頭來咬咱們了。大帥明鑑啊”一旁的洪金寶立刻跳了出來。剛纔大家談什麼審判團,他是一點都插不上嘴的,只是心裡佩服,感覺大帥的鬼道道真多,不光是會打仗、會練兵、會鍊鐵,而且還能跟一幫子讀書人授課,連那些讀書人都是佩服大帥的學問。現在弄得這個什麼審判團,洪金寶沒關心具體是怎麼回事兒,但他知道這是幫助老百姓打官司的地方,讓老百姓有冤得申。
這麼說來,他都不知道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得住大帥了。
但是,大帥轉眼就說要把王國忠放了,這……這是怎麼說的?
不用問,肯定是大帥仁慈,不忍心殺這個俘虜——這一點,從他對待一般俘虜上就可見一斑。
可一般俘虜怎麼能跟王國忠比?王國忠就是一條咬人的狗,放了他,說不定回頭就得咬回來,這一點一定要跟大帥說清楚的。
沒想到,大帥聽了只是輕輕一笑:
“王國忠是一條狗沒錯,但現在把他放回去,卻不一定會咬我們。”
“哦?還請大帥明示。”包括趙武在內,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哈哈,有些事情,說出來就不靈了。”凌風神秘的一笑,“我說,現在放王國忠回去,對咱們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甚至還會發生讓你們意想不到的事情,讓咱們驚喜一場,你們信不信?”
“屬下相信”衆人幾乎毫不猶豫,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同時齊聲說道。
說完之後,大家互相看一眼,覺得有意思,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大帥的話,自然是沒錯的”瘦猴笑着說道。
衆人對自己的信任竟然達到這種地步,凌風也是甚爲欣慰。
“那你們就按照我說的來做,咱們這樣……”
凌風壓低了聲音說出自己的計劃,衆人聽後會意,分分露出笑意。
…………
王國忠逃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做夢一般。在碎金鎮監牢之中過了兩三個月生不如死的生活,也沒看到堂哥來救自己。
而幸好凌家軍似乎像是把自己遺忘了一般,竟然一直沒有想到出席自己;可是,這對於王國忠來說也算不上是好消息。
牢獄中的生活,簡直像是地獄一般悽慘,土牢半截位於地下,晴天裡都是陰暗潮溼,下雪那些日子更是到處滴水,人呆在裡面生不如死。
更何況,每天還要吃帶着餿味的、泔水一樣的東西,受着幾個低賤獄卒的辱罵……
原以爲,自己的餘生就要這樣度過了。或者是被這麼折磨死,或者是哪天凌家軍的某位大人物想起自己,然後拉出去處決了……
不曾想,這天獄卒們換差的時候出現失誤,該着當差那兩個人似乎是吃壞了肚子,一來就去了茅房,而該解差的兩個人則是急着回家,就把牢房鑰匙放在桌子上走了。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恰巧一條狗過來叼着桌子上的一些吃食,很巧合地把鑰匙叼到了牢房邊……
蒼天有眼啊
王國忠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拿了鑰匙就跑了出來。
“流匪哼果然只是不成器的流匪當差不像當差的樣子,到現在都還沒見人來追自己,肯定是那兩個獄卒害怕受罰,想辦法遮掩過去了。嘿嘿,這樣最好”
王國忠逃出來,還對凌家軍大是鄙視。
按照堂哥原先的計劃,現在自家大軍應該在府谷一帶。
具體是不是這樣,王國忠也不確定,只能是盲目地往北走。
他的這身破爛衣服,以及在牢獄中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根本就不用化妝,就是個天然的流民了。
饒是如此,王國忠還是小心翼翼地繞過了凌家軍的腹心地帶,從米脂縣北上,繞過葭州再向北。
花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剛到葭州北邊的開荒川一帶,就遇上了自家的隊伍。
亮明身份,聽說是首領的堂弟,那些義軍士兵們自然是不敢怠慢,趕緊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然後備車馬送到了首領身邊。
“哈哈哈……國忠真是福人自有天佑,爲兄原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自己竟然能跑回來。可恨那凌家軍,竟然騙爲兄的說你已經戰死沙場,否則的話,即使損兵折將,也定要將你救回來的。”王嘉胤拉着王國中的手,甚是激動。
“大哥,兄弟也沒想到還能有見到大哥的一天。兄弟看咱們在開荒川一帶都有前哨,聽說連府谷都打下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是啊最近這一段時間,咱們的隊伍發展的是相當順利,規模比起以前來擴大了數倍,手下兵力已經達到十萬人,橫掃整個府谷打下縣城,現在延安府的葭州以北都是咱們的地盤。”王嘉胤的聲音中滿是得意,絲毫沒有發現旁邊自己堂弟眼光越來越寒。
王國忠心說,好啊我原以爲在我戰敗之後,你們肯定也是十分狼狽。沒想到你們如此風光,卻不想去凌家軍中救出我來……即使以爲我死了,那也要要回屍體來好好安葬啊
哼這可真是好兄弟
“國忠你不知道,那個追的咱們很慘的劉應遇老狗,早就被咱們打敗了。而且,他戰敗之後是牆倒衆人推,被一羣狗官參得直接革職問罪,現在還在京城的獄中呢哈哈哈……”說起這件事情,王嘉胤極是興奮。
“那恭喜大哥了”
“哈哈,他們是狗咬狗一嘴毛不管結果怎麼樣,總算是出了口氣。而且,現在新過來一個什麼陝西三邊總督,叫做楊鶴的。聽說這官職比劉應遇還要大上好多,而且總管三邊的軍隊。還好,這個楊鶴是個軟蛋,不征剿咱們,反而派了幾個文縐縐的傢伙,滿口仁義道德的勸說咱們,想讓咱們散了隊伍接受招安。”
“哦?那大哥是怎麼想的?”王國忠一聽,頗爲心動。他在凌家軍的牢獄中呆着兩三個月,着實是厭惡了這種朝不保夕、隨時喪命的流匪生活,如果能夠受招安,不用再整日裡擔驚受怕,那是最好不過了。
“哼老子當然不會上他的當。讓咱們解散隊伍,那不是就任他們宰割了?你不看《水滸傳》中宋江的下場,老子豈能上他的惡當。”
“可是……殺人放火受招安,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大哥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沒什麼好考慮的”王嘉胤大手一揮,“國忠你莫不是在碎金鎮的牢獄中待上這麼些日子,連銳氣都被挫掉了吧”
“不不不兄弟只是爲大哥的前途考慮。”王國忠連連擺手。
“呵呵,我就知道我的兄弟不會是這樣的孬種。大哥我前些日子得王自用和張獻忠兩支隊伍投靠,現在咱們麾下十萬之衆,又怕得誰來?國忠你先好好養傷,等養好了身體,大哥自有重用。”
“謝大哥兄弟一定儘快養好身體,協助大哥打下一片天下。還有那凌家軍,竟然如此辱我,希望大哥能夠借我一支精兵,讓我蕩平早盛塬,來報這被擒受辱之仇。”王國忠咬牙切齒地說道。
“國忠放心這凌家軍小小流匪着實可惡,不必你說,大哥也已經準備休整隊伍,蕩平他們,去出口惡氣。”
王嘉胤軍務繁忙,兩人又是商量一番之後,就離開了。
王嘉胤剛剛走出王國忠養傷的軍帳,高迎祥就隨後跟了上來:
“首領”
“原來是如嶽,看你如此匆忙地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王嘉胤問道。
“首領,屬下是有一事不解,想要求問。”高迎祥恭敬地拱手道。
“如嶽有什麼事兒儘管說,你我兄弟,何必這麼客氣。”
“屬下聽說王國忠都尉有幸歸來,這是一大喜事,屬下先恭喜首領。”
“呵呵,國忠歸來,是一件喜事。你要說的,莫非跟國忠有關?”王嘉胤立刻看出了高迎祥的來意。
“是”高迎祥也不羅嗦,“屬下是想問,首領您可是有意重用王國忠都尉?”
“嗯,國忠本是我的兄弟,遭此大難歸來,養好身體之後,自然重用。而且,他跟凌家軍可說是不共戴天之仇,我們出兵對付凌家軍,用他自然合適。”王嘉胤點點頭。
“屬下認爲這樣不妥。”
“哦?”王嘉胤一愣。
高迎祥目光毫不退縮,繼續說道:
“王國忠雖是首領的兄弟,卻並非將才。看他在碎金鎮南帶領五千大軍,卻敗給當時還名聲不顯的凌家軍,而且是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由此就可知,國忠都尉並不擅長帶兵。”
“嗯,有道理。”王嘉胤稍微一思索,覺得確實如此,不由輕輕點頭。
“自從跟王自用和張獻忠合兵之後,我們的隊伍人才濟濟,如果首領您強行提拔國忠都尉,讓其手掌重兵的話,相信大家即使口中不說,心中也會不服。而且,我們不接受招安,以後肯定會有接連不斷的仗打,讓一個不懂兵的人來帶兵,恐非我們隊伍之福。屬下直言,還望首領不要怪罪。”
高迎祥一番話,恰恰說到了王嘉胤的心中去。不由改變了心中的主意。
…………
王國忠並不知道高迎祥說的這番話,但隨着身體的一日日好起來,卻遲遲得不到重用;尤其是看着隊伍忙忙碌碌地爲南下攻打凌家軍做準備,王嘉胤對於他,卻是連個小小的差事都懶得安排,王國忠心中就越來越鬱悶了。
更可氣地是,在他剛回來的時候,營中衆將或是衝着他都尉的頭銜,或是往日有交情,紛紛前來探視,營帳中往往客滿。
可隨着他遲遲不能掌兵,周圍衆人似乎看出了什麼,漸漸地,也就來得稀少了。
這讓王國忠明白了什麼叫做人情冷暖。
到後來,唯一一個常來跟他敘舊的,就只剩下一個同樣類似廢人的“禿將軍”二禿子了。
而且,兩人在一起無非就是抱怨。抱怨凌家軍的可惡,抱怨首領對不住自己這些隨着他起家的老弟兄。
這天,兩人又是在帳中一邊飲酒,一邊抱怨。
正說得興起,突然,帳門外響起一個聲音:
“好啊你們竟然在這兒抱怨首領,看我告密去,有的你們好看”
“唰”嚇了一身冷汗的王國忠二人立刻抽出了隨身的大刀。
本來他以爲自己的軍帳附近比較冷清,再加上平時習慣了的,因而並沒有刻意的防備誰,沒想到竟然有人把話聽了去。
對方真要是去告密的話,還真是有不小的麻煩。本來就已經失去王嘉胤信任的自己等人,恐怕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想清楚這點,王國忠和二禿子互相是一個顏色,仗刀衝了出去,就要擇機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