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虢國皇宮,自是算賢妃爲大了。她所住的紅萼宮,每日裡各色人等進進出出,自是熱鬧的很。賢妃也在心中得意感嘆着:這果然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啊!儉妃關在冷宮,她自是懶理得去瞧她!每日裡遣落兒去打聽,竟是希望她早點死掉的爲好!
這一日,賢妃在看過御膳房內呈上的名單賬冊後,因沒了現成的對手兒,一個人竟然百無聊賴起來!她一個人便就着春色,在御花園內獨自散起步來。因有些累了,便走到一座小亭子邊,意欲上前歇歇腳兒,卻發現亭子裡已是有人了。還能是誰,自是年已十三的紅豆,她一個人倚靠在亭子邊,微微蹙着眉頭,手放在胸口,似乎在沉思什麼!
賢妃發現,紅豆這丫頭,已然長成,已是有了些隱隱的絕世風姿了!想到此時,賢妃不禁皺了皺眉,她自是知道這紅豆的心事,但是這丫頭畢竟在宮中,這以後的事兒竟也難定!倒不如,防患於未然的好……
於是賢妃上前笑道:“我當是哪個有心口痛的病西施呢,卻原來是紅豆妹妹啊!這一個人可是在這裡想着什麼心事呢!”紅豆今日也是無事,只是想起自己一年大似一年的,呆在這宮中,不僅尷尬,更不是個長長久久的事兒!想着自己的滿腹心事,愁腸百結,只是找不到一個人說與了!紅豆見賢妃這樣打趣,本欲想開口說些什麼,賢妃又道:“陶光呢?陶光怎麼不見?你兩個不是有空就廝混在一處的嗎?這宮裡頭誰人不知?”
紅豆聽了這話,覺得這話是大不正經,面色不由躁紅起來,她笑道:“賢妃姐姐這是說什麼呢?陶光將軍怎麼就和我廝混在一處!就算我們常在一處,也不過是說些頑話而已!這宮裡頭誰又知誰什麼了?”她口中說着,眉頭更是緊蹙了起來。
賢妃見紅豆果被自己的話所動,便走到她身邊,進一步說道:“唉喲!我的妹妹,如今儉妃在那冷宮裡,這也是她的報應!如今的我在宮裡,自是最繁忙的一個,哪裡有閒心去聽這些個!只不過,這些底下有些偏愛嚼舌根的人,一時嘴裡混說了出來!你若是要去嚴查法辦,可有查不出個什麼由頭來!左不過是流言蜚語罷了!妹妹倒也不必就放在心上!就當作笑話兒也就過去了!”
紅豆忍着性子,聽完了賢妃的這席話,她嘆息道:“哪裡是流言蜚語,這自是無風不起浪!看來,如今的我,已是不該再呆在宮裡頭了!”想着自己和陶光之事,也不知前途如何,只得低下頭又說道:“我是個姑娘,名聲自是最最重要的!這樣的風言風語,倒也不必就去查他!只不過我聽了,心裡更是警惕罷了!”
賢妃加緊說道:“紅豆兒,你當姐姐都是沒眼睛的麼?實話告訴了你罷!你那日在薔薇花架下畫字,我可就心中猜到了!”賢妃此話一說,紅豆心裡自是一驚,她怔怔地瞧着賢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半天,才幽幽道:“看來,我是瞞不過你去了!”她想想又繼續道:“早先,湘貴妃也是知道的!如今,你也看出來了!只怕,興許還有別的人知道!我……我……我竟是疏忽了!”紅豆嘆道。
說罷,她站了起來,看着這御花園四處的春色,感嘆着對賢妃道:“姐姐,我是定要離了這裡纔是了!”賢妃見目的已是達到,更是假意說道:“其實就住在這宮裡
,也是好的!橫豎皇上對你一直很好!”她有意激她道:“再過了一兩年,你大了,就明白這些只是個小兒女之情,不值一提的,做皇上的妃子、學會怎麼伺候皇上才最是重要!”
紅豆聽了這話,覺得竟是大大的難聽,她說道:“姐姐這又是在說什麼?我待皇上,就如同我的親哥哥一般!”賢妃便緊接道:“可皇上和你非親非故,自不是你的親哥哥!你小小年紀就被收了宮裡,你心裡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哎……還是多想想以後罷!這陶光將軍,你還是少和他來往爲妙!”
紅豆聽了,更是悽然道:“可是我根本不願意去做皇上哥哥的妃子!你看看湘貴妃、儉妃的下場!我從來都不羨慕做帝王的后妃!與我心中,愜意的活法就是,和自己喜歡的良人一起,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一世的爲好!”
賢妃聽了這話,便意味深長地對紅豆道:“紅豆,你既是這樣說,姐姐我自是不便再勸你的了!常言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有些事兒,到了該做該下決心的時候,就必須去做……錯過了最佳機會,便會受到懲罰……”
賢妃意猶未盡地說着,可是這話卻絲絲密密地聽到了心裡去。她對着賢妃感嘆道:“我也並不知以後,只是如今,我卻是要去和皇上哥哥好好說一說……”賢妃聽了,心中遂了意,便笑道:“紅豆,和你說了這半日,我也疲乏了!可也不必再說這些了!心裡頭……有主見就成……咦,你瞧那邊那株海棠……”
紅豆心內亂如牛麻,卻聽賢妃的聲音,很是疑惑,便循了她的聲音瞧去,只見,御花園左側的那株海棠樹,去年罕見的鐵樹開了花,倒也是滿樹的海棠的!怎麼到了今年,這株海棠光光禿禿的,片葉兒不長,更別說什麼花兒朵兒的了!這樹本就是多年枯萎,只於去年曇花一現,開了滿樹海棠,今年,竟又都枯萎了!紅豆見了,忽地想起了東方茱萸,心中又是說不出的難過。
想了想,她的心中終於拿了主意,對着賢妃道:“姐姐,你既已疲乏,不如就在此歇一歇,我歇了這半日,可也覺得腦目清明的了!我這就走了!”賢妃假意說道:“好!你自去罷!”紅豆便出了這亭子,正欲離了這御花園,忽見前頭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嬤嬤,立在那不惹眼的芭蕉叢中,眼巴巴兒地瞧着她,似乎等了她好一些時辰了。紅豆心中疑惑,倒是主動上前問道:“你……莫非是在這裡等我?可是我並不認識你……”
李嬤嬤聽了,瞧了瞧這四處,索性無人,便對着紅豆道:“小姐,你不認得老奴,老奴就自報家門罷!老奴是這宮裡的李嬤嬤,一直是服侍綺羅殿的儉妃娘娘的!只因年紀大了,儉妃娘娘心疼老奴,意欲不讓老奴再做一應夥計,便撥了銀子,遣老奴去賢妃娘娘那裡的一處宮內養老院,只當老奴從此就高枕無憂的了!哪裡知道,去了那裡,還是每日裡做針線衣裳!還不如在儉妃宮裡頭!這也罷了!如今儉妃娘娘犯了事,老奴因是儉妃娘娘的舊人,自是被賢妃娘娘給遣了往那容華殿附近的一處偏宮打掃!老奴瞧着儉妃娘娘可憐,也曾在沒人時去偷瞧着她!哎呀……儉妃娘娘可憐啊……”說着說着,竟流下幾滴渾濁的老淚。
紅豆聽了,只是默默出神,問這李嬤嬤:“如今,是不是儉妃遣你
來找我的?”李嬤嬤聽了,連連點頭,拿過衣角拭淚道:“老奴去見娘娘時,一應被褥換洗衣服也是沒有!只是每日裡吃着送來的冷飯!老奴看時,娘娘已是瘦的脫了形了!身上又髒又臭……”紅豆聽了,疑惑道:“皇上哥哥不是說過麼?儉妃雖行了不堪之事,可在冷宮裡,飲食起居上還是如常!這……這執事怎麼這樣行事兒?”
李嬤嬤嘆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哪裡看到這後宮疙瘩裡的事?如今這宮裡,還不是賢妃娘娘說了算?老奴聽人說,這容華殿裡,原是有一應洗漱之物的,都是賢妃命人給取了出來!即便知道,又有誰人說與去?一個冷宮裡的罪人,死了也如同踩死一隻螞蟻般,自不是個事兒!只是老奴見素日裡,娘娘待老奴也極好,是以心中不忍!儉妃見了老奴,便對老奴說,如今這宮裡的人,她只信小姐一人!”李嬤嬤哀求道:“求紅豆小姐去瞧瞧儉妃罷!”說着,便當着紅豆的面兒就跪了下來。
紅豆內心思怔了一會,叫道:“起罷!這話我既然知道了,也就無你的事兒了,你自去罷!”李嬤嬤聽了,還欲想問,紅豆便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自會去瞧她!你若是方便,也可前去傳個話!”李嬤嬤聽了,心中大石方放了下來,她起了身子,口中不停道:“我彌陀佛,我彌陀佛!小姐這樣心善,老奴便每日裡燒香求佛,保佑小姐明兒個做了這正宮娘娘!”紅豆聽她說不像話了,便道:“嬤嬤你趕緊走罷!若是人瞧見了,可也不好!”李嬤嬤聽了,方看了看四處,又顫顫巍巍地走了。
這廂紅豆見李嬤嬤已是走遠,方細細尋思她的話,自不像有假,只是這賢妃姐姐,爲何又要落井下石?莫非,她心裡是希望這儉妃早日死掉爲上?可是看着那日儉妃被打入冷宮時,她不也是當着自己的面兒,哭哭啼啼的?心中竟很是爲儉妃抱不平?難道這些都是假的不成?她心中更是疑惑了!到了晚間時分,她便出了碧雲宮中,攜了採兒,帶了些衣服和被褥,兩個人悄悄兒地來了這荒僻的容華殿!
紅豆到了這殿前,心中倒是生出無限的感慨來了!去年的這個深秋,原是東方茱萸被打入冷宮,住在這裡的!今時今日,這容華殿的主人,已是換成了儉妃公孫青蘿了!紅豆掩住自己複雜的心思,對了採兒道:“採兒,待會我就前去那殿裡,你就在這裡替我把守!留心瞧着,可有紅萼宮中賢妃指派的什麼人兒來!可小心給我看着!”採兒聽了,心中疑惑:“賢妃娘娘爲何要派人來?”
紅豆便道:“不必問爲什麼?你聽我的囑咐便是了!”採兒便點了頭,自在一旁。紅豆便一個人輕輕地走到那破舊不堪的容華殿前,隔着落滿灰長滿蜘蛛的木門,對着裡頭輕喚道:“姐姐!儉妃姐姐……”裡頭的人聽了這聲音,像是在黑沉的河岸邊,尋到個馬燈似的,急忙從角落裡站了起來,用枯黃的手兒,拉開了門栓。
門吱呀一聲開了,紅豆正對着門裡的儉妃,一時之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女子,面容憔悴,蓬頭垢面,衣裳破爛不堪!哪裡還有一點儉妃從前的影子?紅豆不由感嘆起來,同是在冷宮,東方茱萸雖衣裳襤褸,面容清瘦,可還保持了尊貴的品性,不似儉妃這般慌亂絕望無着!是以紅豆心中倒有些同情起儉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