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同着白色衣衫的男女已經落座於特地擺放作休閒用的矮几旁,低聲輕語的交談着,男子臉上的神情淡而暖,看去讓人有風捲雲舒的之感,而女子亦是巧笑倩兮,時有輕盈的笑聲傳出。
清月低頭快步走到那間廂房,推開虛掩的房門。
男子已經起身,着裝完畢,正安靜的坐在牀畔,面色淡然,絲毫不受外頭交談的影響,在她甫踏入房間之際,他的視線便如影隨形朝她投來。
很專注,似乎他在等待的那個人,就是她。
明知他實則是看不見的,清月心口仍是窒了一窒,隨即若無其事的走過去,眸光也同樣靜靜的端詳着男子。
外面天色已經透亮,柔和的光線從窗櫺透進來,打在男子臉上,將他的臉部倫敦刻畫得柔軟了一些,晃眼看去,竟似帶着絲縷溫柔。
他仍舊是銀髮玄袍的裝扮,只是一頭如月華的銀絲沒有梳理,或披散在身後,或垂墜於胸前,爲男子又添了幾分慵懶隨意,悄然的魅惑着被勾住視線的人。
“砰!”極輕的一聲碰撞聲,清月慌亂的收回視線,將木盆在木桌上放下,臉卻在絲巾下泛了紅。
色迷人眼。
她竟然就這麼看着了迷,到了桌邊都不知道,直接撞上桌腳,幸而不痛。
司北玄悄悄彎了脣角,早上被打擾的不悅,因爲那一聲輕微的聲響盡數消散,啓脣,“洗漱。”
水聲響起,繼而是腳步聲的接近,淡雅的馨香在女子靠近之際撲鼻,司北玄閉了眼,呼吸放輕,讓她的氣息在鼻腔中鑽入的時間延長。
面上被覆了溫熱的溼巾,女子的力道很柔,擦拭也很仔細,手勢較之當日宮中熟練了很多。
這一點,讓他上翹的嘴角微微拉了下來。
只有被訓練過的侍女,纔會這般得宜,在明月山莊,她是真的被當成一個侍女對待了。
一個,下等的奴婢。
男子身上微妙的情緒變化,清月未曾察覺,渾不知他的一喜一怒,皆爲她。
將男子的雙手也細細擦洗過後,沒有急着將水盆端出,而是於妝臺取了木梳,將男子垂散的髮絲慢慢梳理起來。
他看不見,所以即便他的眼睛盯着她,她也敢不遮不掩的回視。此時,站在他身後,她更是明目張膽的將視線全投在了那一頭銀霜之上。
髮絲入手的觸覺,順滑,又微涼,將手在髮絲間虛握,像是握住了清冷月輝。
當日百花宮中引火自焚,意識彌散的最後一刻,她都不曾想過,沒敢想過,他會爲她一夜華髮陡生。
若是彼時,哪怕他親口告訴她,他愛她,她想她也是不會相信的。
他們之間誤會太多太深,留下的傷痕亦多亦深,對他的信任早被一點一點的磨光,不復存在。
少了信任,他做什麼,她都再不會信,心也再不會暖。
心死如灰,再無任何牽絆與留戀,所以,她最後便真的將自己也變成一團灰燼。
那時候的她,不愛,不恨,亦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