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孩已經低頭,慢慢的啃上那半個饅頭,細細的咀嚼,一舉一動,流露着良好的禮儀。
奶孃眼睛有光閃爍,那半個饅頭拿在手中,顫。
只看到小孩將那半個饅頭吃完,有淚,從奶孃眼睛落下來。
“小主子,奴婢今日看到以前那個好姐妹,還是跟幾年前沒什麼差別,模樣兒沒變,提升了二等宮婢,換上了更好看的衣裳,反而比幾年前更加的年輕貌美,意氣風發。
想想以前,娘娘正當得寵的時候,奴婢跟在她身邊,侍候着小主子,不可謂不風光,比奴婢那姐妹現如今都要好上許多。
可惜,花無百日紅,在這宮裡尤是如此,一夕驟變,人的地位就會立即掉個個兒,昨日風光的今日落魄,昨日落魄的今日當紅。你說可笑不可笑?
冷宮這幾年,奴婢是真正透徹了人情炎涼。娘娘失勢,皇上不聞不問,那些牛鬼蛇神便跟着牆倒衆人踩,皇上的親骨肉又如何?不得寵,不得勢,連個奴才都看不起你。
你看你的衣裳,還是四歲的時候娘娘爲你置備的,如冷宮四年,你已八歲,卻未曾得到過一件新衣裳,也虧得少了吃,你長得小,這衣服還勉強能穿得着,再大一些,怕是衣不蔽體,連最低等的宮婢待遇都趕不上了。
再看看吃的,哪裡有的吃呢?餓極的時候,什麼都需拿來裹腹,比如那些雪地下的泥巴,荷塘邊的軟泥,蚯蚓……”
說到此處,奶孃已經泣不成聲,臉上卻掛着詭異的,扭曲的笑,“我都看見的呢,看見好多次了。主子處境如此,主子的奴婢,又能好到哪裡去?怕是很快,奴婢也要同小主子一般,以污物飽肚。小主子,奴婢忍耐不得。”
在奶孃不停的絮絮叨叨中,小孩子的臉漸漸變色,發青,漲成紫,手緊緊撫上了喉嚨,痛苦滿溢。
那雙鳳眸,裡面的光仍然淡,黯淡,還有冷。
沒有責怪,沒有憤恨,對於這樣的結局,似乎很順理成章的接受。
忠心,從無絕對。
要怪,也是怪他自己,自欺欺人。
“小主子,你莫要怪奴婢,奴婢知道小主子真心對奴婢好,可是你給不了奴婢想要的。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奴婢才三十的年紀,怎能一輩子呆在這冷宮虛度年華。奴婢本無罪,只是跟錯了主子……如今有機會,能讓奴婢離了這冷宮,代價,只是要小主子吃了這個饅頭。小主子,皇上不寵你,這輩子你怕是無望了,既然如此,你就……成全了奴婢吧。”
滿臉清淚,奶孃在小孩兒面前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響頭。
磕頭過後,她便再不會出現在這個森冷的地方了,就當是這三個響頭,還着四年來小主子贈她的那些饅頭。
最後一個響頭,擡頭,盈滿眼淚的雙眸驀然大睜,“你……!”
銅釵,穿頸而過。
面前的小孩兒,仍然是一臉淡漠的神情,痛苦在他臉上並未褪減,那雙眼睛卻讓人心底膽寒。
“背叛,只有這一次。”
從今而後,再不給任何人,背叛他的機會。
他是,司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