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天氣還算好,今日似乎又陰冷下來了,那雪風掛在臉上,疼得很呢!她攏了攏披風,將手縮進袖子裡,小心翼翼在雪地上走着。
雪地難行,若有個伴攙扶着一道,就容易多了。
這皇宮生存,比這雪地行走更爲艱辛,若是能有個伴攙扶着一起,會不會輕鬆些?
一想,她頓了腳步,回頭望了望,那明黃的御案上高高的奏摺還疊得老高,他今夜想必又要熬了,也不知他昨晚熬到幾點。
收回神色,她往前殿邁了幾步,裡面是他的聲音,那音色較往日的清朗透了沙啞,旁邊一青年男子的聲音關心道:“皇上可是着了風寒?”
“許是昨晚着了涼。”皇帝清清淡淡答了,忽又笑着添了句,“侍寢的妃子睡姿不好!”
“五哥,春宵雖好,但也要注意天寒地凍啊!”一聲調笑,男人們善意的笑,在屋內暈開了來。
她立在門外,臉微微紅了,她就是那個睡姿不好的妃子。
“誰在門外?”仇予的聲音,有些惱了,以爲是哪個探頭探腦不懂規矩的宮人。
她一驚,提了裙邊,想往後退,無奈半掩的殿門打開,仇予出了來,看見她也愣了一下,皇帝微微沙啞的聲音在裡面問,“是誰?”
仇予朝她點了點頭,纔回道:“回皇上,是蘇貴人。”
“讓她進來!”皇帝似乎在笑。
雲蘇咬了咬牙,問仇予,“能說我已經走了嗎?”
仇予只看了她一眼,自己先進了殿,留她一個人在外面糾結,也沒糾結,她提步就進去了,殿內很多人,除了皇帝她一個也不認識。
“皇上,吉祥!”規規矩矩請安,她還沒有笨到在外人面前跟皇帝放肆的地步。
皇帝問她,“怎麼起來了?”
當着衆人。
幾乎是立刻,就有目光投到她身上,都是靈活聰慧的人,怎麼還能沒想到,她就是那個睡姿不好的侍寢妃子?
她有些羞了,沒有答話。
皇帝瞥了瞥她,朝她勾勾手,“過來!”
她搖搖頭,“皇上,我想先回宮了。”
皇帝皺了眉,指了指大殿中穿天青色儒袍的男子,笑道:“這麼好的機會,你都不珍惜?昨夜裡,誰跟我說想家來着?”
雲蘇側頭去看,那男子也正朝她笑,那笑意親切裡透了歡喜,她仔細回想起來,也不記得自己曾見過他,可看年紀她也猜到,這可能就是雲家嫡長子——雲軒,她的親哥哥。
她拿捏不準,怕自個兒出了糗不說,還漏了陷,只朝皇帝道:“皇上不恩准臣妾,臣妾不敢私自做主!”
“你在朕這,何時不是私自做主的?就連昨夜裡那麼上好的錦被,都是你搶了去,害朕着了涼!”皇帝親甜蜜語,也不忌諱當着臣子的面。
她倒臉紅了,雲軒笑道:“皇上對舍妹如此寵愛,微臣已是歡喜不已,能否與舍妹說上話,臣都心滿意足了。”
果真是哥哥!
她也跟着笑道:“我見哥哥神清氣爽,眉目間也無憂色,便料定父母在家身體安好,也不着急非要跟哥哥請安不是?若誤了皇上的正事,臣妾倒是罪過了。”
“皇嫂倒賢淑!讓臣弟好生敬仰!”門口,忽然一聲,那陰陰的語氣,讓雲蘇很不舒服。她回頭一望,連忙低頭,只期盼他沒認出她來。
“昨夜聽聞六哥在皇宮落了水,可是真的?”說話的,是七王爺燕翎越,在衆多美男中,他是唯一一個容貌不輸皇帝的人,只是皇帝冷硬俊朗,他陰柔俊美。
燕翎驊眉宇最是陰冷,他陰陰一笑,“我無睡姿不好的美人作伴,倒也不會着涼。”
皇帝冷了眉,這話是方纔他們聊天的內容,而燕翎驊只是剛到,怎麼連剛纔的話,都能知曉清楚,皇帝接了他的話,“六弟府中,美妾無數,只是六弟素來嚴厲,倒讓你的美妾處處小心,就連睡姿也不敢輕易展露真實!”
“確是!我就不如皇兄溫潤謙和。”燕翎驊施施然行了禮,也跟在燕翎越身邊坐下。
仇予接了宮女手中的茶,親自給他奉上,“六爺倒難得到雍寧宮來,且嚐嚐這茶,是否爽口?”
燕翎驊接過飲下一口,“是好茶!茶藝也是極好的,將這茶葉的味兒泡得淋漓盡致又不損其清香!”
“仇予手藝好,是宮裡出了名的,臣弟常來常往的,就是想過來討口茶喝罷了!”燕翎越也伸了喝空的茶杯給仇予,示意他再添些。
燕翎驊一笑,“皇帝身邊的人,好是好,無奈都是閹人,這仇予也是頂剔透的人,可惜了!”
仇予斟茶的手一頓,有幾點茶星子濺了出來,他低垂下眉眼,繼續給燕翎越添着茶,燕翎越眉一皺,也是不悅了。
皇帝的眉心都快擰成了川字,他瞧了瞧仇予,似乎是安慰,仇予回之一笑,表示無恙,收了茶具,站在一邊,竟似半點氣憤都沒有。
六王爺嘴賤又刁鑽,這話出來,男人們倒不好接口,這閹人是皇宮的必需品,也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但是卻是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的,他嘴賤說得,皇帝卻說不得。
手,握成了拳,放在腿上,雲蘇就立在御案邊上,突然她想也沒想就伸了手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手一顫,垂眸看了交握的手,她也愣了。
尷尬之際,她擡眉笑道:“六王爺剛纔誇仇予通透,不知六王爺身邊的人,是否比得上仇予?”
“比不上,但也相差不遠!”燕翎驊狂妄,不敢壓了皇帝,也不想自己輸太多。
“哦?”雲蘇若有指代的笑,“那六王爺的茶藝功夫呢?可有仇予的好?”
“我的茶藝,自然不如他好!”燕翎驊不屑挑眉,他做奴才的,不就是伺候人的嗎?這茶藝功夫好,是應該的。
雲蘇不再說話,只捂着嘴,笑得極大聲,還誇張得彎了腰。
皇帝也是眉眼俱開,七王爺與雲軒對望一眼,也都笑了,仇予垂着眉,倒沒有什麼顏色,可他雙肩微微聳動,似乎在隱忍。
燕翎驊皺眉,心裡不悅,知道他們是在取笑他,但也又不清楚,他們究竟在笑什麼,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手中的茶杯在案几上一擲,表示他的極大不悅,希望能引起人的重視。
無奈,無人理他,皇帝與雲蘇雙雙互望着,雲軒與七王爺也在低語笑意。
差不多了,皇帝收斂了笑意,皺着眉訓斥雲蘇,“荒唐!朕寵你,倒越發把你寵得沒了樣子了,怎麼能拿王爺與宮裡的奴才比?”
雲蘇不服,“王爺纔將不是瞧不起宮裡的公公們,說他們是什麼來着,這會子王爺倒連他們都不如了,臣妾說說怎麼了?王爺能說得,臣妾就說不得了?”
“你!”皇帝氣了,似也拿她沒有辦法,素來就是寵她的,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算是懲罰。
這種懲罰看在燕翎驊眼裡,更是氣憤,他臉都綠了。
七王爺這會也收了笑,朝皇帝道:“皇兄,這事倒不能怪蘇貴人,她年紀小,不懂事也是常有的,我們身爲皇族子弟,懂得如何去敬重他人,莫要隨意去辱了不該辱的人就好!”
皇帝也沒再接話,只問雲軒,“可要朕恩准你一事?”
雲軒大喜,“求皇帝讓微臣與舍妹閒聊兩句可好?”
“去吧!”皇帝喚了仇予,“在暖廳給主子布些茶水點心,最好用桂花泡製,你蘇主子喜歡喝!”
“是,奴才遵旨!”仇予笑着朝六王爺行了禮,纔出了門去佈置。
雲蘇鬆了皇帝的手,皇帝卻忽然握住她的,“午膳,到雍寧宮來用些,正巧七弟六弟,雲軒都在!”
“是。”她很想拒絕,但又容不得她拒絕,她笑着跟在雲軒身後出去,她對他不瞭解,卻清楚這哥哥是極護着她的,關於無夜的事,該如何處理,還需要他指導着。
轉身出門,總覺得一道刺目的光,灼灼的映在她背後,讓她極不舒服,芒刺在背又感覺到陰冷的寒氣,算不得磊落的眼神,絕對不會是皇帝的。
暖廳。
廳如其名。
四周用簾子圍了,那簾子是粗竹子編的,兩格竹子間縫隙很大,中間鑲着透明材質的東西,可以透過視線,看得清外面的景色,外面也看得進裡面。
卻吹不進風來,只需在裡面燒了炭火,小小的廳子便能很暖和。
仇予給兩人添了茶,這是雲蘇第一次喝仇予泡的茶,她素來不懂茶,卻也覺出這茶的好,清香爽口不說,還能口齒留香。
“好茶!”她讚了一聲。
仇予一笑,“剛纔,多謝蘇貴人。”
“客氣什麼!”雲蘇笑得隨意,自然毫不矯揉。
那模樣與以往的她,真的變了許多,雲軒與她一道長大,對她素來了解,知往日的雲蘇是絕對不敢公然頂了王爺,還用詞犀利如此。
如今,與仇予也能談笑自然,若是以前的她,估計以前臉紅支支吾吾不能言語了。不過如今的她,倒更讓人放心,也更讓人喜歡些。
雲軒端了她素日愛吃的點心,遞到她面前,“在宮裡可還好?”
“一切都好,家裡還好嗎?”是第一次,問起了雲家,她佔了雲蘇的身體,替她關心下雲家也是應當,雖說於她,雲家陌生得很。
“都好,就是母親記掛着你!”雲軒說到母親,眼神裡都透了擔憂與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