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一得空就要去周姨娘處看望,雖然周姨娘身子還是有些虛,但起碼可以下地走走了。畢竟病去如抽絲,何況周姨娘這個病前期也耽擱了太久,有好轉的跡象就已經很不錯了。
林玉璃想起那日周姨娘講得往事,她曾經也是有過兒子的。如今林府只有一個小少爺,那當時周姨娘的兒子應該就是大少爺了。
林府這麼多年纔有這一個大少爺,自然是寶貝的很,怎麼會說沒就沒了……
林玉璃越想越蹊蹺,於是跑去找張媽打聽。
張媽在府上多年,提起此事也只能嘆息:“周姨娘是個苦命的人哪!當年生了大少爺,老夫人歡喜的不得了……唉,世事難料啊,誰曾想這孩子剛剛一歲,就沒了……周姨娘喪了子,又因此被老夫人厭棄,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過。”
“怎麼會沒了呢?”林玉璃問道。
張媽皺眉想了一會:“好像是……那天,在池塘邊玩耍來着,不知怎麼的就掉下去了,回來燒了一天一夜,沒救過來。”
“身邊沒有丫鬟嬤嬤跟着嗎?怎麼會掉下去的?”林玉璃追問道。
“怎麼會沒有,那時候大少爺可是府上的寶貝疙瘩,光是乳母就請了兩個。那時可能是失足掉下去了,跟着的人沒看好。”張媽想了想,又補充道:“真是可憐見地,那麼冷的天,渾身棉衣棉褲都溼透了……”
冬天?!誰會在冬天帶着一歲的孩子去河邊玩耍?林玉璃的直覺告訴自己,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張媽,那你還記不記得,當時大少爺身邊常跟着的是誰?”
“應該就是那倆乳母了吧,老夫人心疼得很,特意囑咐過,乳母不能離左右。”
這麼說若是真有問題,大概那倆乳母也瞭解一二吧。林玉璃問道:“那後來乳母怎麼處置了?”
“打了板子攆出府了唄!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別的人家願意用他們,大概都回老家了。”
孩子沒了,乳母回老家了,周姨娘身子又是這個樣子,受不得刺激。如此一來,此事就無從查起了,林玉璃頗有些頭疼。
主僕兩人正在屋裡閒聊,門口有個丫鬟不時伸頭往裡瞄。
張媽看到了便招呼道:“玉蘭,你怎麼來了?”
玉蘭見被人發現了,只好硬着頭皮進來了。
張媽向林玉璃解釋道:“這是姑太太的陪嫁丫鬟,叫玉蘭。”
玉蘭進了門就一直低着頭,靦腆地小聲說了一句:“四小姐,我是來找張媽的。”
林玉璃笑道:“你也難得回來一趟,你們去敘話吧。”
張媽便帶了玉蘭回到自己的住處,倒了茶,問道:“你今日怎麼回來了?”
玉蘭起身去關了門,從懷裡取出來一封信,遞給了張媽,悄聲道:“張媽,你識字比我多,你看看這封信裡說的啥內容。”
“我哪識得幾個字?不過認得幾個簡單的。”張媽接過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她一個也不認得。信是早已被拆開的,裡面信的內容,她也只是些許能念出來幾個字,可也拼不出來啥意思。
張媽拿着信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寫得是啥,只得問道:“你這信是哪來的?”
玉蘭湊近了說道:“這信是老夫人給少奶奶的回信。”玉蘭口中的“少奶奶”,便是姑太太林昭。
張媽一聽是老夫人寫得,嚇得手一抖,信紙飄落在地。“你是要死啊,老夫人的信你也敢拆!”
玉蘭小心拾起信紙,按照折印疊好放進信封,這才說道:“你不知道,少奶奶嫁過去是表面風光,日子可不好過。少奶奶也是沒辦法了才寫了這封信向老夫人求助,這是老夫人的回信,我得知道她老人家回的是啥。”
張媽不解:“你直接回去給你們少奶奶看不就好了?你想知道啥?”
玉蘭不多做解釋,大着膽子又問道:“四小姐向來是靦腆的,你說要是把這封信拿去求四小姐幫忙看下,她會不會同意?”
“你莫不是瘋了吧!四小姐在這府上處境艱難,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她若偷看了老夫人的信,被人知道了,又要受責罰!”
玉蘭急着辯解道:“此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了。咱們偷偷的,四小姐心腸好,求她幫這個忙她肯定會同意的。”
張媽氣的一時說不出話,這個玉蘭之前在林府的時候,還是個行事謹慎的,怎麼如今這麼大膽子,連主子的信都要看?
玉蘭見張媽不鬆口,“撲通”一聲跪在張媽面前,聲淚齊下:“張媽,你有所不知,少奶奶的日子不好過,我的日子更是苦啊——!這封信可關係到我的死活,我能不能活下去,全憑老夫人一個決斷啊……”說着,她撩起了袖子,清瘦的胳膊上,滿是烏青,沒有一塊好肉。
張媽吃了一驚,連忙扶她起來,替她擦了眼淚,問道:“他們打你?”
玉蘭點了點頭,求道:“張媽,你就替我去求求四小姐吧,我保證就這一次!”
張媽於心不忍,只得應承了下來,留下信封,單單隻拿着信去找四小姐。
到了林玉璃處,張媽只說玉蘭拖她看一封信,卻也不提信是誰寫的。
林玉璃接過信大略看了看,說道:“信上不過是些囑託語,應該是做母親的寫給出嫁女兒的。不過是些‘三從四德’‘謹守婦道’‘以夫爲尊’之類的句子。”不是她不願意一句一句念,只是這些詮釋着“男尊女卑”的句子,她實在看不下去。
張媽知道了大概,回去告知了玉蘭。
當玉蘭聽到“以夫爲尊”“謹守婦道”幾個字時,眼神渙散,癱軟在地。
“不行……不行……不能回去……我得走……”玉蘭好似魔怔了一般,一直喃喃着念着這幾句。
張媽看玉蘭好似受了驚嚇般入了迷,搖了搖玉蘭的肩膀:“玉蘭!玉蘭?”
玉蘭呆呆地看向張媽,眸中銀光一閃,她突然緊緊抓住張媽的胳膊,哭求道:“張媽,你借我些碎銀子吧!”
張媽扶着玉蘭安撫道:“我還有些體己,一會兒就去給你拿,你可別想什麼想不開啊。”
張媽拼拼湊湊取來了差不多二兩的碎銀子,放在了玉蘭手心裡。
玉蘭接過銀子,跪在張媽面前連磕了好幾個頭,哭道:“張媽,下輩子做牛做馬我會還你的。”張媽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玉蘭已經抱着銀子急急地跑了出去。
玉蘭這是怎麼了?張媽心裡正納悶,餘光卻瞟到了桌上那封信。對了,信!老夫人寫給姑太太的信,玉蘭還沒帶上就走了。
張媽趕緊拿着信追了出去,玉蘭早就跑沒影了。及至追到門口,守門的說玉蘭早走了。張媽到外面一看,街上哪還有玉蘭的影子。
“嗨——這孩子,究竟是怎麼了?以前也沒這麼粗心啊!”張媽只得又帶着信回到了馨蘭院。
這封信現在在她手裡,雖只是薄薄一張紙,卻猶如千斤重,張媽左想右想不對勁,索性帶了信去找四小姐,把今日玉蘭來的情況合盤拖出,請小姐定奪。
林玉璃聽到張媽說玉蘭胳膊上全是傷的時候,心裡吃了一驚,這在家裡肯定是遭虐待了。可她又爲什麼會那麼在意老夫人給女兒的回信呢?
玉蘭走之前唸叨的那幾句,許是被打怕了,說不定是——逃了?這畢竟也只是猜測,林玉璃吩咐張媽先把這封信給姑太太送過去,順便打聽下玉蘭有沒有回去,如果玉蘭沒回,那就真有可能是逃走了。
張媽應了下了,匆匆辦事去了。
至傍晚,張媽送信回來,把情況彙報給四小姐,玉蘭果然沒有回去。
“信既然已經送過去了,玉蘭現在也不是我們府上的丫鬟,此事暫且先不管,再等等再說吧。”
話音剛落,楚靈走了進來。林玉璃示意張媽暫時不要聲張,張媽點點頭,便悄悄下去了。
林玉璃並非有意瞞着楚靈,只是楚靈這姑娘最近越來越八卦了,對這種深宅大院的戲碼是興致不減,兩隻耳朵恨不得豎到天上去。
這剛一進門,便拉着林玉璃開始講今天聽到的見聞:“我聽說你二姐可是一心想嫁給秦太傅的孫子呢,就是那天咱倆在池塘邊見到的那個男的!你還記不記得?”
對楚靈來說,這是花邊新聞,可對林玉璃來說,不過是舊聞。林玉璃淡淡地應和着。
楚靈見她性子淡淡地,不服氣了:“我還有一個消息!你三姐——可是一心想嫁給她表哥,你家夫人的外甥,可是招遠侯家的世子呢!”
雖然楚靈說的都是事實,可聽起來倒像是林家的女兒一個比一個恨嫁似的。
林玉璃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楚靈接下來一句話,讓她差點把剛喝進嘴裡的茶噴了出來。
“你看你大姐已經嫁人了,二姐和三姐也都心有所屬。”楚靈往林玉璃身邊靠了靠,大大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彎成了月牙,“你呢?有沒有……”
林玉璃打了一個寒顫,這楚靈八卦的,都八卦到我身上了。
恰在此時,紅燕進來報:“表少爺來了。”
“表少爺?”楚靈腦袋瓜很是靈活,“是不是就是——”
“是!”林玉璃知道她想說的是誰。
一場好戲就在眼前,楚靈怎麼可能捨得離開。表少爺還未進屋,楚靈便已經乖乖地站在一旁,扮演起丫鬟的角色了。
林玉璃看着楚靈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