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英紅被擡回了馨蘭院,林昭守着牀邊心疼不已,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去了半條命了呢!
夫人知曉了此事,也只是送來了些治皮外傷的藥,以示關心而已。
楚靈看了看範英紅的傷,又看了看送來的藥,直搖頭:“這點藥怎麼能行,我去搞點藥來!”
林昭止了淚,說道:“不用,只需派人去找我哥就行,他不會不管的。”
林玉璃點了點頭:“那就辛苦張媽跑一趟了。”
張媽點頭應了,忙往前院去了。一直守到林衡勳回府,把後院範大娘的情況報給了林老爺,林老爺連忙差人請了大夫,親自領着去了馨蘭院。
看了範英紅的傷,林衡勳也只能嘆息。大夫給診治後,交待道:“這兩日恐怕不好捱,如果引起了炎症恐怕要發燒,夜裡不能離了人,得時時有人照看着。我先開些藥,再備幾個退燒的方子,夜裡如果發燒了就給病人喝下去,有緊急情況再去叫我,過幾日我再來看。”
送大夫走後,林衡勳便去差人抓藥。林玉璃看這情形嚴重,夜裡若只靠林昭,恐怕忙不過來,就帶着紅燕留下來照看。又囑託楚靈和張媽去休息,萬一今晚都累倒了,明天還有人能夠換班。
到了夜裡,範英紅果然發起燒來,紅燕端了水進來,林昭把帕子溼了給範英紅敷上,坐在一旁守着。
“二小姐、二小姐……”範英紅迷迷糊糊叫了起來,叫的還是林昭未出嫁時候的“二小姐”,林昭連忙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
範英紅直叫了兩聲,又睡着了。林昭摸了摸她額頭上的帕子有些燙了,便取下來洗了洗又重新敷上。範英紅忽然又哼哼了兩聲,接着迷迷糊糊地道:“不用去了……被我攆走了……不用往火坑跳了……”
林昭知道她的意思,是指她不用再回夫家了。燒成這個樣子還惦記着她的事,林昭心中不忍,紅了眼眶。
就這樣一直撐到後半夜,林昭也有些撐不住了。
林玉璃上前說道:“姑姑,你先去歇會兒吧,這裡我來,放心吧。”
林昭確實有些撐不住了,她摸了摸範英紅的額頭,好在沒那麼燙了,又看了看林玉璃,點了點頭道:“那就辛苦你了。”又把帕子溼了溼,細細地給範英紅擦了擦臉和胳膊,纔去外間榻上躺下了。
紅燕歪在牀頭睡着了,林玉璃前半夜眯了一會兒,這會兒倒沒那麼困了。
範英紅額頭上的帕子幹了,林玉璃取下帕子,摸了摸她的額頭,已經不熱了,看來燒已經退了。心想萬一再燒起來呢,還是再敷一會兒吧,於是便把帕子拿去洗。
範英紅緩緩睜開了眼,定了定神,扭頭看見牀邊站了一位少女,身形依稀熟悉,喃喃道:“蘇小姐,你來了。”
林玉璃怔住了,回頭一看,範大娘已經醒了,問道:“你叫我什麼?”
範英紅眼睛眯了眯,又盯着細看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喊了句:“四小姐……”
林玉璃擰了擰帕子,來到牀邊,柔聲問道:“好些了嗎?”
範英紅點了點頭:“好多了。四小姐,你一直在這照顧我這糟老婆子?我真是受不起。”
“說什麼胡話呢。”林玉璃見她好轉了,心情也大好了,“剛剛是姑姑一直照顧你,我讓她去歇會兒。這會兒你醒了,她肯定高興,我去叫她起來。”
“不要了,讓她多睡會兒吧。”範英紅嘆了一聲,“她也夠苦了。”
“你這燒了大半夜了,終於醒了。身上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林玉璃問道。
“沒什麼大礙了,只是頭有點疼,背上——也疼得很。不過都不是大事,我老婆子身體硬朗着呢。”
林玉璃笑了:“身子硬朗不硬朗我不知道,嘴倒是硬得很。”
林玉璃又去把溫着的藥端了過來,要喂範英紅服下。
範英紅偏要掙扎着起來自己喝。
喝過藥,範英紅想要下地走走,林玉璃不許:“你身上還有傷,不能亂動,得大夫說你能走了才行!”
“不過是捱了幾鞭子,我老婆子抗得住!”
“那我得把姑姑叫起來,起碼得姑姑同意了才行,要不然出了什麼事,我可擔不起。”林玉璃見她不聽,便拿林昭來壓她。
一聽要叫林昭,範英紅果然妥協了。“得得得,不動就不動。”
林玉璃又給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喝完,忽然問道:“範大娘,你剛剛醒的時候,叫我什麼?”
範英紅一愣:“什麼?”
“你說:‘蘇小姐,你來了’……”林玉璃提醒道。
“哦——”範英紅記起來了,剛纔自己迷迷糊糊好像是看到蘇小姐,她以爲在做夢呢。聽到林玉璃問,她嘀咕道:“誰讓你那麼像你娘……我老婆子畢竟老了,眼花的事常有……”
她聲音雖小,可這夜裡夠安靜,林玉璃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便追問道:“蘇小姐是我娘?是之前跟老爺有過婚約的蘇小姐嗎?”
“得!這事老爺不讓說的!倒讓我這嘴給禿嚕出來了!”可轉念一想,反正自己也說漏了,她本也是性子爽利的人,索性一說到底:“嗨!哪有不讓閨女知道自己娘是誰的!”
“其實你們都不說,我也猜到了點,畢竟祖母明裡暗裡可沒少提。”
範英紅連連擺手:“你別聽老夫人瞎說,你娘是個頂好的人……她閨名一個‘玉’字,叫蘇玉,蘇老爺就這麼一個女兒,很是疼她。她小時候常來家裡玩,會跟着我叫‘範大娘’,特別愛笑,每次來都給我帶一樣小玩意兒,還從不重樣……”
林玉璃自打來到這裡以來,凡是有人提起她親孃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話,她似乎也快習慣了這種論調,可今天聽範大娘講卻是好似另外一個人,一個善良、愛笑的小姑娘,一個她從來不曾聽過的人,她聽得入了迷……
範英紅起初講得還挺開心,講到後來漸漸惱了起來:“……蘇老爺夫婦倆得了急病沒救過來,家裡就剩蘇小姐一個人了。那麼大的家產,就算還了欠債,餘下的也能讓蘇小姐這一輩子衣食無憂。只可恨蘇家那些親戚們!蘇老爺人雖好,可那羣親戚們卻都是些豺狼虎豹,一個個良心都餵了狗。蘇老爺屍骨未寒,他們便去蘇家搶財產……”
夫婦倆都不在了,家裡只有一個女兒守着那麼大的財產,如何能守得住?更何況古代都是家族爲重,若是以家族的名義分割沒有兒子的小家庭的財產,那就更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事了。林玉璃都能想象的到,蘇玉當時是多麼的無助,平日裡慈眉善目的親戚們,忽然就變了嘴臉,一個個懷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口中說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絲毫不給她一條活路。
可能在某一瞬間,她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可以依賴之人,自己的未婚夫,雖然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可她還是帶着所有的信任和無奈,去敲了未婚夫家的門……
“……若不是老夫人從中作梗,瞞着老爺,非讓老爺回鄉祭祖。蘇小姐也許就能見到老爺了,老爺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可那時候老爺剛考上狀元,老夫人不想讓他牽扯到此事之中,更何況——”範英紅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蘇家畢竟也沒有先前富有了……”
所以就趁機悔了婚,改娶了泰華伯家的女兒。這一句雖然範英紅沒有說出來,但後續林玉璃早已知曉了。
至於後來蘇玉的境遇,林玉璃沒有再往下問,範英紅也沒有往下講,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此事。
不知不覺天已亮了,林昭醒來就往裡屋走,見範英紅側躺着跟林玉璃聊天,知她定是有好轉了,又讓大夫來瞧了瞧。
大夫也驚奇範英紅的恢復能力,只捱了一夜便已大有好轉了。如此一來,又開了一些外敷的藥,讓人搗爛了給範英紅敷上。
範英紅總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什麼活都要搶着幹,林昭偏偏什麼都不讓她幹:“糟老婆子自己老老實實杵着就行了,活了這麼大歲數,哪些活能幹哪些活不能幹,自己心裡都沒點數?”
“就算是糟老婆子你也別瞧不上!也就是我這糟老婆子,換了別人,這點傷不得躺個十天半個月的?!”
林玉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兩個人明明是互相關心,說出口卻是這個味道。林昭剛來馨蘭院的時候,林玉璃還覺得她這說話刻薄,又不愛搭理人的性格有那麼點熟悉,現在一看,簡直就是範大娘的翻版!
範英紅雖然嘴上硬,可畢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已經硬不過林昭了,只能老老實實在牀上養傷。偶爾下地走走,還得偷偷看林昭的臉色。
周姨娘的病早已好轉了許多,聽說範英紅捱了鞭子,便過來看她。範英紅一聽周姨娘來了,連忙下地去迎,兩腳剛落地,又被林昭給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