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瑤一搖一擺地走到石桌旁坐下:“瞧你說的,好似我平日沒來過似的。”不過仔細想來,她好像平常確實沒怎麼來過。
棒槌奉了茶上來,林玉瑤輕輕喝了一口,眉頭一皺,“呸”地吐到了地上,這動作做的太連貫太迅速,連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只是……這茶也太難喝了吧!四妹莫不是存心的,拿這等粗茶來給她喝?
林玉瑤轉頭看向四妹,林玉璃好似什麼都沒發生,眉眼低垂,靜靜地把自己那杯茶喝了,兩杯茶分明都是從一個壺裡倒出來的。
棒槌已經在一旁咬牙切齒了,這什麼三小姐?明明是來找茬的!
林玉瑤看了看地上的殘茶,頓覺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笑了笑:“剛剛……剛剛嗆到了,嗆到了!”雖然早就聽聞馨蘭院裡窮的啥都沒有,也不至於如此吧,連個好點的茶都沒有!
棒槌故意使壞:“三小姐嗆到了?沒事吧,我再給三小姐換一杯茶來!”
林玉瑤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說幾句話就走!”
林玉璃放下了茶,斜眼看了過去:“三姐想說什麼?”
“我想說……就是……那個……”林玉瑤吞吞吐吐不知如何開口,身子往林玉璃那邊挪了挪,方纔小聲說道:“自從上次之後,表哥已經有好多天沒來過了,好像是母親跟侯爺說了什麼,侯爺把他關在家裡不讓出來,說是馬上要春試了,要讓表哥專心備考呢。”
“不是說了要專心備考嗎?你還想讓表哥溜出來陪你玩不成?”林玉璃倒沒她三姐那麼着急。
“倒也不是,只是我怕表哥那性子,這麼憋在家裡,怕憋壞了他。”林玉瑤解釋道,“不如你跟我一道去表哥家,就說去看咱表姐,表哥要是知道你去了,他肯定會想法出來見咱們一見!”
雖然她不大樂意承認表哥其實更加在乎四妹,但是她心裡其實很清楚,關鍵時刻也不得不承認了。尤其現在全府上下都知道,那個方小將軍喜歡四妹,四妹是肯定不會再跟她搶表哥了。
林玉璃搖頭:“不成,我不去!你想見表哥,你自己去想辦法。”
“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四妹,你幫幫我!”林玉瑤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
林玉璃抽出了衣袖,淡淡地道:“你既然喜歡他,肯定想要他好,爲何不讓他專心參加春試?”
“可是他不喜歡啊,爲什麼要逼他考試呢!前幾次也是,上次被侯爺關上一個月出來,表哥那眼神都呆滯了,可憐樣兒的!”林玉瑤急道。
“事事不可能都隨心。你若是想見他,你自己想辦法。我最近招的怨氣太多了,顧不上你。”林玉璃不想再與她多待,起身便要回屋。
林玉瑤在背後喊道:“真沒想到你竟自私至此了!枉費表哥待你那樣好!”
……
林衡勳也沒想到今天兩位王爺會輪流來林府,夜已深了,他才從書房出來,他不過是剛剛到京,兩位王爺圖的是什麼他心裡也清楚。不過若不是當時誠王的幕僚找到他,若不是他含糊其辭地應着,他也沒有機會能回京。
可如今,到了他兌現承諾的時候了,他該如何抉擇……
雖然他是當年的頭名狀元,可是不願像同科那些人一樣,各自去拜老師尋靠山,若在往昔,拜一名好老師來提攜自己也未嘗不可,可如今的官場上,烏煙瘴氣,官與官只見不過都是爲了利益相護。
他當年年少氣盛,不願同他們沆瀣一氣,甘願做一股清流。可他這股清流,非但沒有清洗掉這官場的濁氣,反倒是刺痛了某些人的眼。京官做了沒幾年,他就被調到了地方,這一去就是五年……
林衡勳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臥房門口,屋內透出來的光映在了他的臉上……
門忽然開了,王氏出現在門口,昏黃的光照映着她柔和的臉龐:“衡勳,今日累了,早點歇息吧。”
林衡勳看着自己的妻子,這個女人總是如看上去這般溫柔如水,波瀾不驚,可是她做出來的事,卻總是讓他無法預料,或者說他根本想象不到有些事情,是她這般柔和的人能做出來的。
他猜不透她。
今日方天慕告訴他的那些事,他當場就信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能這種能把離譜的事情,做成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也能想象得出,他不在家的這段日子,璃兒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之前他沒法保護她,現在他回來了,他斷不能讓她再受委屈,他欠她的太多,或者說——他欠她母親的太多。
“這纔剛回來,誠王和德王怎麼就來了?”王氏幫丈夫退去衣衫,規整放好。
提起這倆王爺,林衡勳不由嘆了口氣,這也是他最頭痛的問題,皇上已經一把年紀了,卻遲遲不立太子,終日沉迷於煉丹吃藥,連早朝也不親自上,都只是內侍太監過來傳話而已。
眼看皇帝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這儲君不立,朝廷就一日不得安寧。若按照組訓,便應該立身爲皇長子的德王爲太子,這也是一衆老臣的意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想立張貴妃所出的誠王,皇上頗爲寵信這個張貴妃,甚至超過了方皇后。
老臣們自是不答應,於是便一直僵持着,沒有結果。
王氏雖是深居簡出,但這兩王相爭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如今丈夫初回京,兩個王爺輪流來訪,便是漿糊腦袋也看得出,這擺明了是來拉攏林衡勳的。
王氏見丈夫不答,便似無意般說道:“德王年紀大了,兒子都已經成親了。哦,我記得誠王家的小兒子還尚未娶妻,跟咱珠兒倒是年紀相仿呢!”
“糊塗!”林衡勳如何不知道王氏的打算,厲聲道,“那王府是那麼好待的?我如今纔是個區區五品官,你就敢讓珠兒往王府嫁?珠兒自幼便嬌生慣養,沒什麼心機,王府那種地方她如何能去得?我寧願珠兒嫁得個門當戶對的,當時候咱們還能幫襯幫襯!”
王氏被丈夫駁斥了一通,滿腹委屈,眼中含了淚:“我也沒說什麼,只不過提了一句,也沒說非要把珠兒嫁去王府,你就這般訓斥於我。這些年,這家裡裡外外都是我一個人在打理,你又何曾幫襯一下?”
林衡勳看王氏紅了眼,便心軟了。尤其自己不在家這些年,也知她確實不易,覺得自己剛纔說話有些急了,便將她攬在懷中,安慰道:“這些年,確實苦了你了。”
王氏的眼淚,如珠線般往下掉,爲着這一句話,她這些年的辛苦也值了。
林衡勳嘆了一口氣:“珠兒的婚事我會操心的,還有琬兒也長大了,我也會幫琬兒好好物色一個好人家,但是——璃兒還小,就先不忙替她張羅了。”
依在丈夫懷裡的王氏,身體僵住了,她太瞭解林衡勳了,突然轉口提了句“璃兒”,絕對不只是忽然想到了這麼簡單。王氏仰起臉,面帶疑惑:“璃兒還小呢,我可捨不得,我還想多留她幾年呢。你又是從哪裡聽來了流言?”
林衡勳扶起王氏的身子,正色道:“我聽說——前陣子,你要把璃兒許給鄧侍郎家的做妾?”
王氏聽言,登時便惱了起來:“到底哪門子的人在嚼舌根子,真真冤枉死我了!前些日子,璃兒去花燈會玩了一趟,就被那姓鄧的混球看上了,央着他娘來說親,我哪裡肯?!當時就拒絕了,誰想他們不死心,竟然直接把聘禮給擡了進來!真真是欺負老爺不在家,若不是我紅了臉,咬死不同意,他們就要把璃兒帶走了……”說着,竟抽抽噎噎起來。
林衡勳看了不忍,輕輕拍着王氏的肩道:“這鄧大人真是欺人太甚!縱是說親也得等我回來再定奪,如何能做出這等事來!”
王氏哭了一會子也累了,夜已深,夫妻二人便也歇息了。
到了第二日,林衡勳依舊早早地去了吏部,因他的任職文件還未下來,他便每日都去吏部喝上會兒茶,順便探聽探聽消息。
王氏房內卻氣氛凝重,白華說話的語氣也比平日重了些:“老爺這纔剛回府了,她就忙着去老爺那裡編排夫人。平日裡看着柔柔弱弱,原來背地裡還留着一手!”
王氏擺了擺手:“罷了,別說了,你這絮絮叨叨大半天了,聽得我頭疼。”
白華連忙上前給王氏揉着太陽穴,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夫人還是太仁慈了,這老爺也回來了,那件事——”
王氏一愣,隨即道:“可保萬無一失?”
白華點了點頭:“絕對萬無一失,總是她有三頭六臂,插翅也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