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賓天,太子繼位,這是先帝之詔書,夫人不必做太子妃,一躍而成君後,這是必然的現實。”
那侍女仍然一派的淡定,只是說完上面一句話,擡起頭看了一眼懷瑜,復又低下頭去,繼續說道
“宮中君後——該說是太后與諸位大臣的意思,七日之後,便爲太子立妃,即是君後。我泱泱大國,不可無後,而先帝生前甚是關懷太子之婚配,並有意與您,因而七日聖上亡魂歸來陽間查看,若見太子登基娶親,也算了了心願,也算太子——盡了孝心。”
這侍女說的字懷瑜各個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卻覺得無法理解,這世上從來沒有親友頭七之日娶親的道理,又何來盡孝心之意,其之言語切切,聽着好像是很有道理,細細思量卻是荒唐之言。
懷瑜站在原地愣了一晌,過了一會纔開口說話,卻是說
“我得回家去。”
那侍女便擡起頭看着他,才又說道
“朝堂大臣在宮中等待一夜,其中包括夫人的父親。”
懷瑜便氣息立刻停了一截,這意思——
他是深知父親嚴厲的本性,若說聖上昨夜……離去,而太子不能趕到,其十之八九過錯在耽擱太子的人身上,若父親知道——是自己壞了趙稷聲譽,那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脫這一次的懲罰。
但是,懷瑜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但是他能在太子府躲到什麼時候,且他這驚蟄期來的突兀,一夜未歸,不曾稟告孃親,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也不知道孃親該是如何的焦急,這一夜是如何過去。
懷瑜原地躊躇,轉了幾圈,到底還是下了決心,看着那侍女道
“請爲我找一些合身的衣物,我今日必然要回家的。”
那侍女還要勸阻,懷瑜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
“且就算是七日後要與太子成婚,也要從家中出發,哪裡有在太子府出發的道理。”
那侍女便嘆了一口氣,請懷瑜在房中稍等片刻,便低着頭緩步退了出去,不多時便有兩三侍女託着木案進來,木案上是一整套的鵝黃色的衣物,侍女們把衣物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便又依次退出。
懷瑜很快的換了衣物,期間遲疑了一下——那衣物意外的合身是其一,其二他從家中出來的時候穿着紅色衣服,他這個時候穿着鵝黃的衣服回去,又如何解釋這其中的變化呢。
但是想了一會兒,懷瑜握着衣襟,到底還是穿上了。他昨夜的衣物上必然是已經滿是污穢了,因此應該已經被下人拿去處理。
他只能穿着趙稷爲他準備好的衣服。
懷瑜換好衣服,又環顧了一下這件房間,心有惶惶的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遺漏什麼東西,便轉過屏風,出去了屋子,那名侍女等在廊下,手中是一柄油紙傘。侍女見了懷瑜出來,便道
“馬車已經爲夫人備好,請允許奴爲夫人引路。”
懷瑜看着她,便低笑了一下,而後手抵在脣間咳了一聲,才道
“不必了,這段路我還是能走的過去的。”
說完,便伸出手接過了傘,撐開快步的走了出去,到了庭院之中,忽而又停下來,轉過頭看着那名侍女,笑道
“而今我還不算天家的人,不必稱我爲夫人。”
那侍女楞了一下,露出疑惑的眼神,但是卻沒有提出質疑,只是福了福身,又歉意道
“是奴之過錯,請公子見諒。”
懷瑜便擺了擺手,也沒有再說什麼,便轉過身離去了。
路上只剩下淺顯的痕跡,那太子府前整整齊齊的兩列腳印彰顯着前一夜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懷瑜停了一會兒,看着那些很快就會被雪花掩埋的痕跡,恍惚的覺得這一切卻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因爲太不真實,因爲太過混亂。
那駕車的車伕朝着懷瑜喊了一聲公子,懷瑜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離去,上了馬車。
一路上打開簾子便見得沿路樹上掛着白色的孝布,就在前一日的這個時候,沿路的樹上還是紅綢,還是歡聲笑語,而今卻是滿目蕭索了。
然而無論懷瑜如何的亂七八糟的想,車馬還是行駛到了將軍府的門前。
懷瑜伸出手在門框上撫了一撫,咬了咬牙,還是打開了車門,便對上了自家門童的眼睛,那正彎着腰行禮的門童擡眼看到懷瑜便像是看到了鬼一樣立刻下了一跳,眼睛瞪的渾圓,不可置信的說道
“小小小……小公子!你怎麼在太子的馬車上?!!”
懷瑜只能深深的看他一眼,卻無話可以回答了,難道他要說從太子府出來,是因爲一夜春風,且爲此讓太子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嗎。
那門童問了這麼一句,也是因爲太過驚訝,而後又飛快的說道
“夫人一夜未曾睡覺,府中一半的人全都出去找人,小公子快些進去,親自報個平安纔是。”
懷瑜才嗯了一聲,從馬車上跳了下去,連傘也來不及撐開,便冒着風雪往府中走去了,而門童本事兩個人,另外一個早在懷瑜露頭的時候便已經往府裡跑去了,懷瑜才走到半途,迎面孃親便已經快快的跑了過來,離着懷瑜幾步遠才停了下來,又喘着氣,又驚又喜的看着懷瑜,氣道
“你還知道回來?!是並不把我的話當一回兒事嗎?!”
“是孩兒錯了。”
懷瑜便立刻就要跪下去,將軍夫人眼疾手快立刻跑過去一把扶住了他,這一刻那責備的目光才全都化成了擔憂
“你是要我死是不是,怎麼敢一夜沒有消息?!”
懷瑜便要說什麼,孃親卻忽然變了神色,他握着懷瑜的手腕,卻已經摸不到壓春針。
不敢置信的反覆的摸了幾下,但是壓春針確確實實已經沒有了。
而這些日子本是驚蟄之期,沒有了壓春針,懷瑜還能神志清醒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只有一個答案。
將軍夫人一口氣差點沒有提上來,只感覺一陣的頭暈目眩,他撫着一旁的柱子,又擡起眼強壓抑着憤怒說道
“是誰?”
懷瑜心中一跳,眼光閃爍,他難道要說是趙稷,怕不是要被打死。
將軍夫人心中便像是被大海淹沒了一樣,歸於黑暗了,他的擔憂果然成真了。
他握着懷瑜的手腕,幾乎要懷瑜的手腕斷裂,又壓着怒氣,緩緩問
“是誰——別怕,告訴孃親,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