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說話的時候實在是太過於冠冕堂皇且毫無羞恥可言,張問鏡終於破功,不再冷淡,而是十分厭惡的看着這衣冠禽獸,又厲聲道
“夠了!別說這些話來折辱我的耳朵。”
“我倒是很想折辱你的身軀,只是你不讓。”
那男人不但不知廉恥,還嬉皮笑臉,看着張問鏡,得寸進尺的說道
“不然,我也不介意再次用一次驚蟄一度。”
“你果然想死?!”
張問鏡瞳孔乍然瞪大,猛地出手,伸出手指,指尖夾着一隻銀針,抵着這人的喉嚨。
若不是還有理智,不能隨便殺人,這個人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男人卻還是好整以暇的,絲毫不認爲張問鏡有勇氣殺了自己,他看着張問鏡一派冷若冰霜的,心中便覺得真是好看,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張問鏡生氣更好看的了。
他第一次見到張問鏡,是在姑蘇,一個下雨的傍晚,那個時候張問鏡撐着傘,他喊了一聲,張問鏡側過臉來看他,他就知道遇上了這個世上最好看的人。
傾國傾城,不過如此,後來再見張問鏡嬉笑怒罵,一次比一次的好看,如果和他進入牀帷之間細細觀賞,就更好看了。
可惜美人雖好,卻有毒刺。雖然他後來想找一個和張問鏡一樣好看的人,卻遍尋不見,最後翻遍了整個姑蘇,也只找到一個軟綿綿的,只有一雙眼睛很像的地坤。
勉勉強強,聊勝於無。弄到手裡花言巧語哄騙幾句便對自己百依百順了,便覺得索然無趣,果然還是張問鏡本人讓他有徵服欲。
於是這一刻他看着張問鏡怒氣衝衝,盛氣凌人的,便笑了出來,又說
“可以啊,你現在殺了我,不到一個時辰,全天下都知道你——張問鏡,膽大包天,殺了皇商傅濃墨!不必來年奪得狀元,便可以名聲大噪,天下皆知!但是你還能不能參加春闈,我就不知道了,我死了,國庫立刻就會空虛,不如你試一試,看那個什麼李懷瑾敢不敢爲你反抗太子,反抗聖上啊?”
傅濃墨朝前一步,看着張問鏡,眼中是掩飾不住的令人噁心的慾望,又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手指,朝着張問鏡的面孔吹氣
“來啊,我其實很甘願死在你的身上。”
“你這樣的皇商,簡直是所有商戶的失敗和恥辱。”
張問鏡立刻躲閃,又氣急反笑,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從姑蘇到神京,他的一生最大的污點,就是認識這個人,做過最錯的決定,便是在這人的店中買了一塊玉。
而後一眼成災,教他又過一生最難堪的過往。
簡直是,奇恥大辱!
張問鏡聽他越發放肆,說什麼污言穢語,氣的身體發抖,也不打算和這人多說一句話,轉過身便進去了院子,又猛地關上門,緊緊的鎖着,院外傅濃墨哈哈大笑的聲音,宛如魔鬼嚎叫。
張問鏡捂着心口,只覺得萬分生氣,卻又強忍着怒火,他不敢,也不能太過外漏情緒。
幾年前他中驚蟄一度,驚蟄期突兀而至,他勉力壓制,渾身銀針俱散,才脫身傅府,又撞上一個人遊蕩的李懷瑾——纔沒有被人所污,事後他差點瘋魔,無論委身傅濃墨,或者什麼路邊雜碎,這樣的場景,他只是想一想,便覺得承受不住,便不經過父親,偷偷的服用當時還沒有成型的秋風散盡。
秋風散盡是寂寥,萬紫千紅俱湮滅。
這種藥讓地坤一生一世再也不必經歷驚蟄期,同時剝奪服用者生育能力。
三年前張問鏡只道是這藥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反正他並不喜歡生育小孩,簡直浪費時間。
但是三年間他時不時的便想起那一個夜晚,想起李懷瑾,他不可遏止的思念起了李懷瑾,他想要擺脫這種思念,卻無能爲力。
張問鏡便知道,他還是沒有逃脫驚蟄一度的毒害,天下所有地坤的宿命,他的一生,必然到死都沒辦法忘記在他驚蟄時期一起歡好的男人。
張問鏡決定提前動身太神京找李懷瑾的那天,便知道爲什麼說這種藥是害大於利了。
因爲他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他已經不能驚蟄,無法誕子,李家不需要他;或許看在父親的份上,也可結爲連理,然而要他與人共侍一夫,更是無稽之談,況他若要做官,必然不可嫁人。
而今雖然衆生平等,但是沒有人放心把天下大事放在一個隨時會出狀況的地坤身上,也沒有人會願意一生一世只和一個無法繁育後代的地坤在一起。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驚蟄期而已,也不僅僅是不必爲別人誕下孩子。
張問鏡捂着心口到了廊下,蜷縮在躺椅上,他不甘心,一生維繫到別人身上,生死全看別人顏色,他只是想一想,便無法忍受。
院外那惡棍如影隨形,只要他露出一點怯懦,便要他吞噬乾淨。
前瞻後顧,不可脫也。
他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已經不能退,只能進,李懷瑾,李懷瑾……我已經自顧不暇,如何和你通徹心意?
張問鏡閉上眼,一陣冷風起,四肢百骸,全是冰涼,他伸出手想要拉什麼毯子,卻並沒有人在旁邊伺候着拿來保暖的物件。
天氣這樣冷,凍得人手冷心冷,難以保全。
懷瑜終於還是找了時機去找了太子殿下,家裡一片喜氣洋洋,他總覺得透不過來氣息,所以尋了一個理由出來,孃親便道正好,順便把婚貼送到太子府上,也免了多跑一趟。
太子府前人煙寂寥,這幾日也沒有什麼人拜訪,懷瑜輕車熟路的進去太子府 ,遠遠的在走廊上見了趙稷正在庭院裡練劍,那隻小白貓蹲在欄杆上一動不動的,看着太子殿下一派行雲流水,瀟灑恣意,他如不是太子,恐怕全神京的人都要來提親了,又或者不是太子,做個遊俠,也該是傳奇一樣的人物。
懷瑜走近了,趙稷只看了他一眼,就說
“你怎麼又來?”
“來看你有沒有痛哭流涕。”
懷瑜走到庭院裡,便有人搬了凳子來,他一坐下去,那隻白貓便十分靈活的從欄杆上跳了過來,圍着懷瑜跑了幾圈,而後一躍而起,窩在懷瑜身上就不動了。
太子便感到好笑
“你在說什麼瘋話,我爲什麼痛哭流涕?”
懷瑜撫摸着小貓的脖頸,便說道
“因爲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情,兄長一十六成親,其實我是來給你送請柬的。”
趙稷身形一滯,劍便練不下去了。
他收了勢,將劍遞給下人,擦了手,又看着懷瑜,從他手裡拿過請帖,而後攤開,紅紙黑字,一字一字的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