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放慢腳步,喊了一聲兄長。
懷瑾便望了過來,他一身嶄新挺括的新郎服,端的是翩翩佳世美男子,新婚的日子本該是滿目笑容,懷瑾卻帶着一點的糾結,見了懷瑜過來,便隨口便問了一句
“你不在屋子裡帶着,還準備溜出玩?”
“當然不是。”
懷瑜立刻義正言辭的說
“我只是去找問鏡說話,不過一個時辰我就回來。”
懷瑾先是一愣,繼而翹了翹嘴角,好像忽而解開了心結,又眉目舒展,他走過來,摸了摸懷瑜的頭頂,語氣輕快的說
“也行,但是你要帶個人,小竹呢?”
小竹是自小跟着懷瑜的小廝,懷瑜還以爲兄長不准他出去,倒是沒有想到如此輕易的就通融,然而聽了他的話,懷瑜也只是聳了聳肩,又頗不在意的說
“我讓他去找孃親了,問鏡距離我們家就兩道街,今日沿路都是我們的人,還擔心什麼。”
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懷瑾卻仍然糾結,孃親千叮嚀萬囑咐這些日子不可讓懷瑜單獨一個人,因他驚蟄期大抵就在這幾日了,雖然一向是用壓春針壓了脈搏,不必遭受驚蟄期的困擾,但是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懷瑾還在糾結讓誰跟着,懷瑜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對懷瑾笑道
“哥哥,一個時辰之後我若不回來,你再派人尋我,這樣就好了。”
說完,他便跨過門檻,消失在一片煙花爆竹的碎屑中,帶起一陣微風,紙屑打着旋飄起,又打着旋落下。
最後歸於沉寂。
一切的喧囂,在走遠之後,都沒有了聲音。
懷瑾看着小弟笑容燦爛的,忽而眼皮跳了一下,心無端的慌了慌,要喊他回來,但是懷瑜已經跑遠了。
應該沒事吧。
懷瑾想,這麼短的距離 ,都是將軍府的人,也不可能這一時半刻的就驚蟄……他正糾結的時候,便有下人喊他趕緊回去,良辰吉時已經快到了。
懷瑾便心有惶惶然的回去了。
懷瑜到張問鏡所居住的院子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一點的夕陽不肯退卻的掛在天邊,而喧天的鑼鼓聲,也好像隔了千山萬水一樣,聽起來模模糊糊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懷瑜走到門前,佇立了很長時間,才伸出手拍了拍門,然而飛快的收回手指,縮在衣袖裡。
他已經心如擂鼓,但是站在門口等了半晌,卻並沒有人迴應。
難道不在家中嗎?
懷瑜有些疑惑,他再次伸出手,放在門上,是想要隔着門縫瞧一瞧裡面有沒有人,但是卻鬆動了。
門是虛掩着的。
懷瑜便輕輕的推開了門,只見了內裡種着幾隻已經盛開的白梅花,樹下堆着殘雪,地上的青石板規規整整,乾乾淨淨,正是一行一步,都有規矩。
懷瑜不由得屏起呼吸,然而他橫掃周圍,卻沒有看到一個僕人,只有張問鏡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假寐。
或許已經睡着了,因爲懷瑜走過去,他也沒有醒來,仍然在躺椅上安穩的閉着眼睛。
張問鏡穿着一身雪白的衣物,蓋着一個雪白底繡紅梅花的大氅,遠遠的望着,像是一個玉人。
走進了,近到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暴露在外的肌膚的距離,便能聞得見那白梅花的香氣。
不同於院子裡盛開的白梅,那是另外一種,足以引誘人去品嚐的味道,只是披着白梅花的外殼,叫人難以分辨。
懷瑜低下頭,不知不覺距離張問鏡的面容很近,近到可以一親芳澤的地步,於是他便親了一下。
那一瞬間好像是受到了蠱惑,懷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做,他只覺得好像心潮澎湃的,心中燃起了一堆火一樣。
但是下一刻,他一擡眼,便對了張問鏡十萬分清醒的,帶着一點冰冷厭倦的神色的眼睛。
懷瑜心中的那團火瞬間熄滅,整個人如墜地獄,他踉蹌的後退了,一邊慌慌張張的說
“我不是……我,你,問鏡,你不是睡着了嗎?”
他已經反映過來,他做了什麼不好的,難以原諒的事情。
張問鏡卻是看着他,輕笑了一下,開口說
“今日是你兄長大婚之日,懷瑜,你何以覺得,我會睡得着?”
“……”
懷瑜不由得迸住呼吸,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他握緊了手指,覺得手腕一陣的刺痛,卻無暇顧及,他只能看着張問鏡,又絕望的解釋
“我只是——問鏡,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我上一次聽到這句話,是我被人輕薄的時候。”
張問鏡好像聽到什麼很很好的笑話,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懷瑜面前,說
“懷瑜,我和你說一個秘密,當年也是這樣的暮色四合,我被人下了藥,他是爲了要我受到凌/辱,你呢?懷瑜,你告訴我——”
張問鏡伸出手,輕輕的搭在懷瑜的雙肩上,呼出的氣息瞬間凝結成了冰霜,他在懷瑜的耳邊說
“你在做什麼?堂堂將軍府的小公子,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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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之下,我在做什麼?
懷瑜覺得背上陣陣冷汗,臉頰火熱。
他已經很慌亂,他不知道張問鏡被人算計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自己在他眼裡,是不是也是令人厭惡行爲卑劣之人了?
懷瑜大腦空白一片,心中涼一下熱一下,像是在冰火兩重天中煎熬。
如果他再待着這裡,他會死掉。
他無面目面對問鏡,於是只能逃。
逃,要逃到什麼地方呢。
總之,先出去這個院子。
懷瑜晃動了身體,踉踉蹌蹌的後退幾步,不敢擡起頭看張問鏡的表情,便慌不擇路的轉身跑了出去。
張問鏡看着他離開,只是跟着走了兩步,卻又放棄了追,他從來沒有想過懷瑜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或許懷瑜是搞混了什麼是愛情是友情,是以覺得這樣讓他跑回家冷靜一下也好,等天明瞭,再好好安撫一把,和他好好說說關於情感的分類。
而且另外一方面,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情去安慰懷瑜,一想起來今天李懷瑾這蠢貨就要和別人成親,張問鏡就想砸東西,他真是厭煩現在這樣生悶氣的自己,也厭煩眼瞎的李懷瑾。
張問鏡想要回屋去寫字靜心,只是還沒有走幾步,便聞到了桃花的氣息。
寒風凜冽,雪花飛揚的冬日,是何處來的桃花味道?
張問鏡疑惑的回了一下頭,卻猜不到源頭,更不能將其和懷瑜聯繫在一起,因爲地坤是決不會聞到地坤的味道的。
這是常理,人盡皆知。
唯有青石板的縫隙裡掉落的銀針可以提醒得到張問鏡想起來什麼,但是他沒有低頭,所以看不到,所以不知道。
所以終於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