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悶熱的殿中一下子到寒風細雨中, 就連混沌的神經也被一下子刺激的清醒起來,臨仙宮的宮人都已經醒來,點燃了整個宮殿的燈籠, 白玉京出去的時候, 正好看到那隻孔雀順着門縫出去, 白玉京開口, 聲音十分的冷淡
“誰開的宮門?”
他一開口, 宮人便立刻去找了門口門童,卻發現門童一副怔怔的狀態,拍了一下門童的肩膀, 便一下子激靈,竟然反問起宮內的人怎麼了。
又看到太后往門口走來, 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 便跪在地上, 膝蓋接觸潮溼寒冷的石板,那寒氣隔着布料侵襲骨髓, 卻沒有心情去想着冷不冷的,只跪着認錯。
白玉京只是看了一眼,便跨過宮門,看見不遠處的拱橋上站着那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面前是那隻藍孔雀。
和尚正是迦明葉。
白玉京眯了眯眼, 心底冷笑了一聲, 不知道這和尚又是準備玩什麼把戲, 他往橋上走去, 到了橋下的時候, 迦明葉已經看到他過來,朝着他行禮, 又說
“驚擾太后,請恕罪。”
白玉京遙遙的看着他,淡淡的說道
“找本宮何事?”
迦明葉擡起頭看着他,停頓了片刻,才微笑道
“太后果然是很聰明的人,但是今日貧僧前來,只是帶這孔雀王離開您的宮殿,您的宮殿裡有死氣,長久的呆下去,對孔雀王很不好。”
白玉京心內一驚,面上仍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只挑了挑眉,冷聲道
“死氣?”
這可是最不討喜的話了,他若再多說一句,那麼白玉京便會讓他知道什麼才叫新鮮的死氣。那一瞬間無形的殺氣在雨中散開,迦明葉既沒有說錯話的恐懼,也沒有被威脅的懼怕,他好像什麼也沒有察覺的,接着解釋更多
“您的宮殿裡有徘徊不定的人魂,世上萬物輪迴重生,倘若不去輪迴,留戀世間,便成了死氣。”
不去輪迴?是趙稷的親孃還是聖上?果然對我有這麼大的執念——別說這樣荒唐可笑的話了。
白玉京自小讀四書五經,深知“子不語怪力亂神”,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太多,又怎麼會把一個和尚的話放在心裡。
迦明葉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於是輕輕一笑,手中捏了一個訣,然後指着橋下的流水說
“請太后眼見爲實吧。”
他說話的時候突兀的一陣冷風朝着橋下吹去,白玉京只覺得身上一冷,眼睛轉了轉,只遠遠的朝橋下一看——
那被雨水打出道道漣漪的水面上,依稀可見佇立着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白玉京,另外一個——
竟是先帝!
白玉京駭的往後退了一步,撐傘的宮人立刻上前扶着,怕他跌倒了,白玉京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然而他再看的時候,卻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倒影。
……
白玉京閉上眼,呼出一口氣,良久之後,才笑了一聲,沒頭沒尾的說道
“果然好大的本事。”
迦明葉撐着傘,從始至終就是那個微笑的表情,聞言便知道他已經看到了該看到的東西,因此接着說道
“才疏學淺,這世上還有很多的東西要貧僧去學習,時間不早,貧僧便不打擾太后了。”
說着他便轉過身去,走了兩三步,白玉京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過來
“誰準你在宮內行走,若再讓本宮見到你如此放肆,就不是讓你轉身就走這樣容易的事情了。”
迦明葉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卻只看到太后的背影,原來他也這樣走的乾脆,絲毫沒有因爲他的話而生起好奇或者害怕,又或者其他的情緒。
果然是很厲害的太后。
迦明葉心內想道,拍了拍孔雀的頭,孔雀揚起了脖子,在他的手心裡蹭了蹭,似乎是同意他的看法。
白玉京步履匆匆的回去宮中,便讓人關閉宮門了,宮內的人都知道那個和尚是那個很神奇的迦明葉,主子出去宮門,就是去見那個和尚的。
其實臨仙宮內的人和所有的人一樣,對迦明葉都充滿了好奇,只是職責所在,並不能隨意的去拜訪迦明葉,而且看着君後面色嚴肅的回來 ,並不敢開口詢問,當然,無論白玉京什麼表情回來,他們都是不敢開口的。
只有那個坐在屏風後的人,在白玉京回到主殿的時候,朝着白玉京拜了一拜,輕輕勸慰道
“不過是妖僧爲了名利而亂說的言語,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不然豈不是讓這妖僧得意麼。”
白玉京揉了揉太陽穴,每到下雨天他便頭疼的厲害,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這個時候已經不那麼頭疼,但是幾乎半夜沒有睡覺,便很是疲倦,擺了擺手,讓人退下去,他便徑直了去了內殿歇息,屏風後的人還要說些什麼,但是白玉京已經不想聽了。
於是她只能沉默,然後悄悄的退下去了。
天色已經漸漸的亮起來,雨水淅淅瀝瀝的,卻不見停止。
趙稷在那亭子裡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等他回過神來,髮絲衣袖都已經溼透了,朝雲撐着傘沿着鵝卵石鋪成的惡露走過來,到了亭子前就停下腳步,先是喊了一聲聖上,見趙稷偏了偏頭,才接着說道
“將要早朝了,聖上請回去歇息片刻吧。”
趙稷保持着那樣的姿態,朝雲心中便一陣的忐忑,然而只能屏息以待的,直到趙稷起身,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然後朝着門口做了一個及其細微的手勢,便走進來兩個太監,一個將琴抱在懷裡,一個爲趙稷披上了斗篷,便悄無聲息的回去了。
途中到了雲鶴宮的門前,朝雲正準備拍門進去的時候,趙稷卻停下了腳步,說道
“你去看着懷瑜醒了沒有,我直接去御書房歇一會罷了。”
說完,便轉身走了,果然是不打算進去睡覺了。
朝雲想要開口挽留,但是並沒有什麼理由開口,誠然她覺得聖上該和君後多多在一起,然而君後不開口說,她們這些人,是沒有任何理由去逾矩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