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數3
眼看事情好像搞大了,大家都扔了鐵棍紛紛消失,毛毛拉着原地不動的盛讚也跑了,他們不敢回家,躲在碼頭上。
不遠處就是大排檔,隱約的,可以看見盛老爹剁爪子切耳朵的身影。
“個死太監操*個屁,老子幹*死你!”毛毛蹲在地上,低低罵着。
盛讚的腦子裡,一直回放着他們離開時,豹子留了滿地的血。
毛毛說:“阿贊你別怕啊,那死豹子不會死的,等風聲過了我們就回家。”
其實這件事根本沒有毛毛什麼事,毛毛是可以回家吃飯洗澡安安穩穩睡覺的,可他就是感同身受的,莫名其妙拉着盛讚躲了起來。
盛讚想忘記那攤血,故作輕鬆的說:“今天作業還沒做呢。”
毛毛忽然說:“壞了!”
盛讚看着他,他指了指帳篷裡的盛老爹,問:“誰照顧糰子?”
月光下,兩個男孩看着對方,決定回家一趟。
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能聽見毛媽的大嗓門:“也不知道你那兩個哥哥野去哪裡了,這麼晚都不回家!”
於是毛毛放心了,再帶着盛讚出來,躲碼頭上。
可等他們回去了,卻沒見着燈火下的盛老爹。
盛讚撥開篷布,問坐在裡面的客人:“我爸哪去了?”
排檔攤的老闆顛着鍋的手停下來,扯着盛讚就往外走,說:“你爸讓人帶走了,你這小子到底闖了什麼禍?”
盛讚拽住老闆的手,問:“我爸去哪了?”
老闆從兜裡掏出幾張錢給他,說:“你爸讓你先別回家。”
盛讚拔腿就跑,那幾張錢散在地上,老闆在他身後喊:“你爸去醫院了!”
毛毛追在後面摔了一跤,半天沒爬起來,只能無奈的看着盛讚的背影變成一顆小黑點。
醫院的走廊黑峻峻的,彷彿會吃人的老虎,他直接拉住一個護士問:“傍晚進來被打的腦袋開花的高中生住哪間?”
護士指了指走廊的盡頭。
盛讚快步往裡走,被這片黑暗一點一點吞噬。
那間病房的門口,站着兩個大人,看着他,將門推開一道縫。
盛讚從不知,豹子他家居然這麼有錢。
正因爲有錢,所以可以做很多事情。
可以讓盛老爹,跪在地上,給一個孩子磕頭。
盛讚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老爹的後背,彎曲的,將腦門砸在地上,聽見咚一聲。
他此刻無比後悔,如果可以,他願意讓豹子打他一次,換成他被打的滿臉血。
盛老爹的聲音無比誠懇,他哀求着豹子穿着光鮮的父母,說:“請不要讓我的兒子退學,請給他一次機會。”
豹子的爸爸不愉快的揮開老爹的手,說:“這事沒商量!”
豹子媽媽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被人打成腦震盪,氣憤的尖聲咒罵:“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
盛老爹緊緊握着拳頭,膝行至牀邊,跪在地上求豹子。
他說:“我們家阿贊是要考大學的,同學你行行好,叔叔給你磕頭了,叔叔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咚咚咚
這是老爹沒有自尊的跪拜。
這是敲碎盛讚一直隱忍的一塊鋒利石頭。
爲什麼?
爲什麼我要低人一等,爲什麼同樣都有錯,我的老爹要這樣跪在地上求人?爲什麼這些人可以這樣欺負我老爹?
如果我很有能力,我很厲害,還有誰能這樣對我老爹?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害怕看見我,臣服於我。
盛讚推開門口刻意擋住他的那兩個人,闖進病房裡,直直看着包着白紗布的豹子,用手指點了點額角。
“阿贊!”盛老爹有些驚慌。
盛讚拉起老爹,在豹子媽的咒罵中,離開醫院,跑入黑幕裡。
盛讚拉着老爹不停的跑,把空氣榨出肺腔,大腦缺氧頭疼,喉管涌上腥甜,瘋了似的,聽不見盛老爹在後面喊:“阿贊,停一停,停一停……”
盛讚的不甘與不羈,因爲盛老爹的下跪而再也壓制不住。
他們一路跑回家,忘記去接糰子。
盛讚坐在那裡,等着老爹的責備。
可意外極了,老爹卻說:“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專心學習。”
他原本即將迎來至關重要的高三,當然,是在盛老爹心中,至關重要的高三。
盛老爹害怕這件事影響了兒子的學習積極性,就算是打破了別人孩子的腦袋,他也是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盛讚雙手握拳,難道他也要像老爹一樣憋屈的去給豹子下跪,才能換來什麼嗎?
不,他不願意。
這段時間,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這件事的發生,只不過是一條導火線,明確的告訴了自己,他不想考大學,不想呆在學校裡浪費時間。
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好時機了,盛讚仰起頭,對老爹說:“我不上學了。”
當他第一次說出來後,盛老爹及時的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老爹語重心長:“阿贊啊,再堅持一下,恩?再忍一忍,我砸鍋賣鐵都會供你讀書的,你給老子爭氣!”
盛讚聽不進去,他們年段已經有很多人退學了,反正考不上,不如早點出來賺錢養家。
在這時的盛讚看來,校園就如一座牢籠,而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繽紛多彩。
以前,他是渴望自由。
現在,他變得渴望權利。
盛讚按住老爹膝上的雙手,一字一句:“老爹你等着,等我成爲人上人,讓你過好日子。”
盛老爹那個氣啊,他當年是沒有這個條件,想學都沒得學,他憧憬那些每天坐在辦公室裡靠腦力而不是像他這樣靠體力賺錢的人。
他想讓兒子也能過上那種日子,每天輕輕鬆鬆的,開開心心。
有什麼能比輕鬆賺錢還開心呢?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嚯的掀開手,他的褲子上還沾着醫院地上的灰塵,他的臉上露着失望透頂。
“你不上學,要去哪裡!”
“我要去闖天下,老爹你點頭,只要你點頭,我一定會成功的!”年少時光,不知世道艱險,總是這樣胸有成竹。
盛老爹氣急的拿起店裡的大木棍,頭一次抽打了已經長得比他高的盛讚。
碗口粗的木棍打在身上,悶悶的響,聽着都肉疼。
盛讚一動不動,咬牙承受,直到老爹頹然鬆開木棍。
“哎……”盛老爹嘆息,盛讚以爲,老爹是對他妥協了。
他的心剛剛一鬆,就聽老爹說:“你去吧,去了就不要回來。”
盛讚猛的擡頭去看老爹,可老爹卻不看他,他站起來,顫悠悠的往房間去。
盛老爹很傷心,除夕那一夜的快樂似乎還沒過去,現實就殘酷的劈下一道閃電。
他在賭,賭自己的兒子,敢不敢踏出家門。
他沒有把握,可也無可奈何,軟硬他都試過了。
盛讚從小就有主意,這次更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他離開前,說:“爸,你別再去給人下跪,好好保重自己。”
那晚,盛老爹房間的燈,亮到早晨。
那盞燈,照亮了盛讚離家的路。
毛毛等在門口,對着盛讚笑:“阿贊,我跟着你。”
盛讚偷偷抹掉眼底的淚,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毛毛嘻嘻笑:“你被老爹揍的時候!”
按照慣常,盛讚是會給毛毛一腳的,可此時,他抱住他,心口涌上一股暖意:“好兄弟!”
當他離開三千巷時,糰子已經在毛媽懷中睡着了,毛毛家中開着一臺麻將,在嘩嘩嘩的洗牌聲中,糰子被毛媽當成了招財貓,只要她懷中抱着糰子,準能贏錢。
糰子今天戴着哥哥送的手鍊獻寶似的給毛媽看,糯糯的說:“哥,哥哥——斯,送送的。”
盛讚離開的這個夏天,她還只是個剛剛被老爹剃成光頭的醜丫頭。
也是從這次起,四中揚眉吐氣,提起排名來,總會有人說:“五中算個屁,你當時是沒看到,五中那個包子被咱老大揍的滿頭血。”
是的,豹子變成了包子。
盛讚在四中,成爲一個傳說,後來,他又變成了三千港的傳說。
只是,在變成傳說之前,他需要養活自己。
盛讚讓自己忘記自己是被盛老爹從小捧在手心養大的孩子,他在碼頭找了份活,靠做苦力賺錢。
晚上,就睡在碼頭工人的大通鋪裡。
大通鋪裡散發着一股黴味和腳臭味,還有酒臭味,盛讚強迫自己習慣這些,因爲他不能回頭。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比那些做活的人愛乾淨,每天雖然累,但總是堅持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他也不去大排檔喝酒買醉,不參與晚上男人們的消遣活動。
總是要經過蛻變,這種蛻變是殘忍的。
今天就一更,很忙,裸奔黨。
明晚八點照舊哦~~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