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凌霜自下車進來,感到身體似乎越來越沉重。綠兒瞧見她回來,迎了上來,一看她臉色煞白,急忙詢問:“魏姑娘,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喊府裡的大夫過來?”
費凌霜剛想回復說不用,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倒了下去。
她這一暈,不僅讓綠兒幾個人急的團團轉,還驚動了蕭母。因爲府裡的大夫診斷,費凌霜動了胎氣,還有少量出血,肚子裡的孩子恐怕難以保住。
蕭母這下有些急了,雖然她有門第之見,不能接納費凌霜,但費凌霜肚子裡的畢竟是蕭家的子孫。不管這個孩子的母親是誰,也是她最疼愛的鴻業的孩子,她依然十分看重。如今,就連宮裡最德高望重的御醫都不敢保證孩子的平安,她一下不知如何是好。病急亂投醫,府中老人的建議她很快就採納了。
據這個老僕人說,都城有個叫英姑的人醫術高超,十分擅長治療疑難雜症,找她來或許能保住孩子。這個英姑聽說是去年到的都城,起初只是搭了個小鋪子,治了幾個病人後,名氣很快傳開了。推薦她的這個老僕人也是在她那治好的陳年腿疾。
英姑很快被請了過來,蕭母當面對她允諾,如果結果讓她滿意,就能得到白銀五十兩作爲獎賞。五十兩白銀對於將軍府來說不過是幾日的花銷,可對於英姑來說卻不是一筆小數目。她每天奔波於病人之間,一天也只能賺幾十個銅錢,除去自己和父親二人的必要開支,即使混的小有名氣,日子依然過得捉襟見襯。
爲了這筆賞銀,她鉚足了勁也要把人給治好。
在一個女僕的帶引下,她跟走進一個裝潢雅緻的房間。穿過客堂,繞過一處成排的屏風,就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躺在牀上。英姑看清對方,不由怔在原地。
綠兒以爲她是驚訝於姑娘的樣貌,心想着人之常情,頓了會才說:“你要看的就是這位姑娘,她懷的是我們三少爺的孩子,你好好治,好處肯定少不了。”
英姑恢復過神情,點點頭,在牀頭的椅子處坐下,把起脈來。牀上的人似乎被驚醒了,手微微動了一下,英姑以爲她要醒了,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把臉擋在幔帳外。
綠兒見狀,有些奇怪,過來看看,姑娘原樣不動的躺着,只有手腕露了出來,“英姑,你看了嗎?”
英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暗暗在大腿上擦去手心的汗,賠着不好意思的笑說:“正要看。”
見費凌霜眼睛閉着,英姑手指搭在她手腕上,這才認真看起脈象來。好一會平靜後,英姑收回手,把費凌霜的手放回被子裡,站起來。
綠兒一直候在一邊,及時過來問:“姑娘和孩子怎麼樣了?”
英姑故作深思,停了會,沉吟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姑娘數月前得過一場大病,但有驚無險挺過來了...”
綠兒兩眼放光,深表認同。英姑掃過她的臉,繼續說:“雖然她底子比正常人要差些,但只要按照我寫的藥方服藥,要保住孩子就不會難。只是...”
“只是什麼?”
英姑看了費凌霜一眼,“只是需要你們配合。這次之所以會動胎氣,主因還在於她受了較大刺激。所以,這段時間儘量不要讓她和其他人有過多接觸。”
綠兒點點頭,她也隱約覺得這件事和那次入宮有關,只是不知道姑娘究竟經歷了什麼,險些丟了孩子。不過好在目前孩子是保住了。
服過英姑的藥,費凌霜沒多久人就好了大半,蕭母見孩子沒事了,依諾把白銀賞給了英姑。自從這次開始,英姑幾乎成了費凌霜的指定大夫,只是她和費凌霜面對面碰過幾次面,費凌霜似乎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好像真的不記得她了。
她就是那個給她下毒的謝英啊。
英姑雖然學了那門秘術,但研究的並不透徹。眼下,重要的是,費凌霜不記得她,她便能安心的拿將軍府的銀子。治她一人的病,好過治幾十人。
自從那次醒來,費凌霜就被人看着,不允許她到處走動,甚至她想去看一眼阿灰,也被阻撓。綠兒,其他幾個服飾她的人,還有蕭家大嫂,無一不勸她多爲孩子考慮...蕭母也派人傳話,等生下孩子之後,她不管去哪都不會有人再管。
有的時候,她也會想,這個孩子不如干脆沒保住,而是在她出宮那次就沒了。這樣她就能無牽無掛的走,好過在這裡當寄養他的器皿,好過生下來讓他認旁人做孃親。有的時候,她也會猜蕭鴻業知道了會怎麼想,這是她和他共同的孩子,他一定不會同意的吧。
也罷,他救她一命,她還他一命。從此兩清,互不虧欠。
生產的日期比她預想中的要提前,從中午用過飯,她的肚子便開始一陣陣的疼,後來疼的越來越厲害,她才意識到—她可能要生了。和平常一樣,有人去喊了英姑過來,跟着過來的還有一個穩婆。這個英姑,她見過幾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她這個人眼睛裡總像藏了事情,不夠純粹。
喊來的穩婆是個經驗老道之人,一來就把屋裡幾個不經事的丫頭指揮的有條不紊。穩婆幫她調整姿勢,要她不要大聲喊叫,把力氣都用在生孩子上。她感到自己疼到有些麻木了,感到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她看到屏風外顯現出幾個人影,有蕭母、有蕭家大嫂...獨獨沒有他蕭鴻業。慢慢的,眼淚自己順着她眼角滑落下來。
原來,他在她心裡這樣重要,即使是知道了一切,她在心裡竟然還有隱隱期待...
她仰起頭,不再用任何眼光看向外面,嘴角咧起一抹冷笑。然後,她閉上眼,頭垂下來,暈了過去。
剛剛還有秩序的衆人,在看到她暈過去後都有些慌了。穩婆接生過無數次,明白這種情況有多危險,忙過來用力推費凌霜,嘴裡喊着:“這位娘子,現在睡不得啊,快醒醒!”
恍惚間,她好像去了另一個地方,是一個小很多的房間,房間後面不遠處種了一片茂盛的牡丹花。花很美,但她很快被房間裡的哭喊聲吸引住了。屋裡有人哭着喊叫“雲清”,雲清是誰?她感覺自己好像和她很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她帶着好奇,進了門,慢慢走進去。只見一張牀上面躺了一個女子,她身下流了很多很多血。這個人就是雲清?她身邊好幾個人在哭,而她一動不動。哭聲感染到費凌霜,漸漸的她也感到自己悲傷了起來。她繼續往前走,眼前只剩了一個男人和雲清,這個男人哭的撕心裂肺,正抱着雲清。
她感到自己的心好像抽離了出來,像被人挖去了一樣疼痛。她走到兩人身邊,雙腿下意識跪了下來。她看到雲清睜開了眼睛,開始只是看着那個男人,然後笑着看着她。雲清張了張嘴,說:“凌霜,母親對不起你。”
凌霜...凌霜...凌霜...
“凌霜是誰?凌霜是誰?”她問雲清。
雲清卻閉上了眼。
“雲清,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說。
然後,她流着淚叫出了那聲“母親”。
原來,她就是凌霜。
驟然睜開眼,身邊有四五個人圍着她。她來不及看清這些人的表情,腹下有個東西好像在牽扯着她,讓她疼的倒吸一大口冷氣。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去看母親、姥姥、父親...她絕不能重蹈母親的覆轍。
她的手在空中揮中,碰巧有個人的手臂就在那裡。於是,她抓住那人的手臂,手上身上一齊使勁。
終於,那團東西出來了,她頓時輕鬆下來。
有幾個人從她身下抱起一個黏糊糊的東西,一個眼尖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面帶驚喜跑出去了。她累極了,不再去看,而是閉上眼休息起來。
英姑吃痛的揉揉自己的手臂,有些不滿地瞪了費凌霜一眼。她及時把費凌霜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現在不僅聽不到她的感謝,反而被她當作樹樁子用來抓了。不過,她本來也是抱着賺賞錢的目的救的她,現在大功告成,想想銀子,姑且就忘了□□的痛苦。
將軍府的賞銀果然沒讓英姑失望。她是救了蕭家寶貝孫子的恩人,蕭老將軍一高興,蕭母一樂意,她就得了二百兩銀子。
英姑心想,看來做生意還是得去富貴之家做,她不過是隨隨便便出馬,就把幾百兩銀子套入囊中,比累死累活去治些窮人划算太多,效率高太多了。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自薦去給費凌霜調養。當然,這次還是拿的蕭家孫子做理由,理由倒不是她多麼願意見費凌霜,而是費凌霜的身份不上不下,就算治的她不好也不會引起麻煩,而治好了惠及了她的孩子,沒準還能得到些賞賜。
一舉兩得的好事,哪能輕易放過。
英姑雖然心術也些不正,但醫術確實不假。在她的調理下,費凌霜身體恢復的很好,很快她就能自如地下牀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