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綠兒照舊抱着孩子去了老將軍和蕭母那。自從她生產後,那些原本調配過來的侍女都調回去了,只留了綠兒下來,在孩子餓的時候就抱過來給她喂喂,之後就孩子抱去蕭母那裡。
據說,蕭老將軍尤其喜歡這個孩子,早就給孩子想了好幾個名字,只是都被蕭母勸下了。蕭母認爲,孩子的名字要等到蕭鴻業回來,讓他來定奪,畢竟他纔是孩子的父親。
誰來定奪對於費凌霜來說倒是無所謂,眼下的事情纔是她最看重的。
費凌霜招呼英姑坐下,親自給她倒了被熱茶,做了個請的動作。英姑有些疑惑地看看她,往日見她對每個人都淡淡的,今天這樣倒有些無事獻殷勤的意味。英姑收回眼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費凌霜滑了滑自己手上的鐲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說:“你別看我生了蕭家的寶貝孫子,其實沒過多久他們就要把我趕出去了。”
英姑握住杯子的手停了一瞬,雖然猜到費凌霜不受府上待見,但要趕走卻是她沒想到的。英姑嚥了口茶水,問:“爲何?”
費凌霜就等着她這句話,面上露出無奈的笑,“因爲他們答應給我一大筆錢,我也是個普通人,一聽到那個數,心一猶豫就同意了。”
“是多少?”英姑直直看着她。
費凌霜忍住眼底裡的不屑,首先看了看四周,然後默默比了個一的手勢。
“一百兩銀子?”
費凌霜搖頭。
“一千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
費凌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次也不再賣關子,壓低聲音說:“是一萬兩黃金。”
英姑臉上果然露出震驚,隨後眼睛裡露出羨慕和淡淡又久違的殺氣。
費凌霜和她對視一會,忽然笑了,說:“人各有志,這筆錢其實不是我想要的。”
她從十五歲生辰那晚便知道,她以後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英姑不清楚她的底細,自然不解,驚呼:“這麼多錢你都不想,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忘了一個人。”費凌霜收起笑容看着她,“這件事只有你能做。”
英姑不解她眼裡的深意,過了會纔有些明白過來。難道她已經想起來了?
英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費凌霜跟着站起來,直視說:“你幫我,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我還要把那一萬兩黃金送給你。其實,我恢復記憶後,有的是機會揭發你。我住在將軍府,不說用自己去要挾,就是以孩子做藉口,老將軍也不可能不幫我。到時候天羅地網,你怎麼都不會逃掉。”
費凌霜看着英姑變青的臉,頓了頓,繼續說:“但我沒有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因爲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有一個老父親,他生活的很辛苦。你感到不公,你只是想讓他過上一個好生活。”
英姑的神情有些動容了,提到父親就會讓她不由得心揪起來。父親已經年過半百,能享福的日子沒多少年了。每每想到這個,都讓她感到既愧疚又緊迫。
“你爲自己家人着想,只是方法卻錯了。你以爲換了一具皮囊,就能一勞永逸?這段時間,想必你也看到聽到知道了一些。這副模樣確實吸引過不可一世的少將軍,可這又能怎樣?男人的心總是善變的,他們喜歡給承諾又兌現不了任何諾言。昨天他還說着喜歡我,可明天他就要娶尊貴的長公主。失憶的我,縱使容顏未改,卻也不過是一介民女。門第懸殊如此之高,將軍府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費凌霜是平靜着說完這些的,這段話這段時間在她心頭已經盤繞過數遍,雖然現在用來迷惑英姑,但也確實是基於她的一些真情實感。
英姑猶豫着坐了下去,開始思考自己渴望得到美麗的真正目的,她到底是真的想做個美人,還是想借着美麗達到另外的目的。如果是爲了達到目的,按費凌霜的說法,豈不是在異想天開?她又想了想,當下的確是讓父親享福要緊,而有了一萬兩黃金,她就能首先達到這個目的。
“我只能幫你忘了你已經動情之人,而且你對他的感情越是深厚,忘記纔會越是徹底。”
費凌霜不禁倒吸一口氣,沒想到忘了他竟然還要先愛上他,好在這個條件她是符合的。
“可以。藥什麼時候能配出來?”
“最多七天。”
費凌霜想到近日府中的傳聞,說:“越快越好。”
英姑轉身要走,費凌霜要她等等,然後遞給她一包銀子。“暫時只有這些,其餘等藥拿到了再結清。”
費凌霜給的銀子是她在房間找到的,銀兩的底部刻着花印,應該是蕭鴻業領的俸祿。至於她要英姑越快越好的原因,單純是因爲聽說蕭鴻業大勝,也許近期就會回來。
他一回來,她還能這樣下定決心嗎?她不能保證,所以要越快越好。
那之後第三天,英姑就把藥拿了過來。費凌霜就着陽光端詳了一會,乳白清透的瓶子裡顯現出裡面的兩粒藥丸。
“配了兩顆?”費凌霜問。
“怕一顆的效果不夠,所以用剩下的又配了一顆。”英姑如是答。
費凌霜取掉瓶蓋,倒了一顆在掌心,然後遞給英姑,“吃下去。”
英姑疑惑地看着她,過後明白過來,她是擔心她下毒不信任她,於是接過藥丸一口嚥了下去。英姑沒有喜歡的人,這粒藥對她起不到什麼作用,頂多是有些副作用,會讓人嗜睡幾天。
“這下行了吧。”
費凌霜端詳了她一會,點點頭。
“你提前四天送來,所以我還未來得及向蕭家說明情況。你耐心在這等一等,我立刻去說,要了就轉手於你。”
英姑默了一會,還是點點頭。既然這是她和費凌霜之間的交易,將軍府應該不會插手吧。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一些腳步聲,沒多久英姑就看到費凌霜進來了。費凌霜臉上帶着笑,說:“一萬兩可不是你和我搬得了的,所以喊了一些人過來幫忙。”
英姑想這也符合常理,便又坐了下來。這時,費凌霜忽然用手指着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嘴裡大叫着:“來人啊!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快來人啊!”
門外立刻進來一列士兵,爲首的點頭示意,一行人很快就把英姑圍了起來。英姑知道自己中計,有些慌了,忙自我辯解道:“我沒有,是她要冤枉我。”
費凌霜抱着孩子站起來,一面輕拍孩子的背安撫,一面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英姑,“我沒有冤枉你,你之前嫉妒我,現在又嫉妒我的孩子。你害我不成,就反過來迷暈我的孩子,然後嫁禍到我身上。你的心怎麼這麼狠,你就這麼想置我於死地嗎?”
英姑恨恨地看着費凌霜,露出一抹輕笑,然後從腰間掏出一個錦囊,對着面前衆人撒了出去。正對英姑,來不及捂住口鼻的人歪歪扭扭地躺到了地上。英姑從人羣中的縫隙中出來,就要朝費凌霜走去,爲首的士兵一邊喊着“妖女”一邊用掌及時把她擊暈。
費凌霜看着被人擡走的英姑,心裡暗暗有些唏噓。英姑爲了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惜害她性命,她死裡逃生,卻意外收穫一段痛苦回憶。一切因她邪念而造成的後果,如今要受到多少處罰,卻只大概取決於蕭家有多看重這個孩子。如果英姑在動手前多考慮幾分,她現在也不至於如此,英姑的父親也不用和她分離。
晚上,綠兒照舊過來幫忙照看孩子,費凌霜給她倒了一杯茶,請她過來坐坐。綠兒在她身邊待得時間不短,兩個人竟從來沒好好說過一次話。綠兒喝過茶,看着已經睡着的孩子,輕聲勸她留下。她笑而不語,如果沒有孩子,她早就離開了,何必等到今天。
綠兒果然昏昏沉沉的趴了下去。費凌霜早就把英姑錦囊剩下的迷藥倒了點在茶水裡,這點藥只是會讓人昏睡,不會有別的影響。和綠兒換了衣裳打扮,她把綠兒扶到牀下躺下,再把孩子放在牀裡側,然後輕輕走了出去。
費凌霜去柴房最後看了看阿灰,阿灰跟着她沒享過什麼福。現在,她也不能帶上阿灰一起走,只要帶着阿灰,蕭鴻業很輕易就會找到她。這和她不能光明正大走出將軍府是一個道理。
費凌霜對着阿灰囑咐了一番,轉身要走,遠遠看到後院門口還有人在巡視。阿灰像明白她心思一般,飛快向那人躥了過去,那人也立刻跟着阿灰的黑影往裡跑。費凌霜小跑到門口,對着阿灰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走出將軍府沒多遠,聽到有一些馬蹄聲傳來,費凌霜躲進一處不遠的牆壁。從牆壁探出來,剛好還能看到將軍府門口那邊,費凌霜看了一眼,剛要縮回來的時候,瞥到一個高大身影閃下馬。那匹馬通體鏽紅,那個身影高大熟悉。費凌霜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是蕭鴻業,他連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