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凌霜跑了幾步,愈發感到從腳底到上身好像都失去了感覺,渾身麻麻的,雖然沒什麼痛苦,但她也跑不掉了。眼前隱約還有個人擋在身前,那麼的高大挺拔,顯得她好小一隻。
既然怎麼都跑不掉,那就好好睡一覺吧,她想。
慢慢的,最後一絲力氣從她身上游離出來,軟軟的,她朝前面那人倒了下去。之後,一副陌生而溫熱的軀體包裹住她,莫名的安心感散來,她竟真這樣睡了過去。
蕭鴻業聽到林大人呼喊,飛快進來,沒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士兵口中來歷不明的女子,那個奄奄一息險些喪命的女子,竟然是在盤龍山上有過一面之交,那之後使他無法對其他任何人動心的她—魏如霜!
他說過,他不會忘記,他沒有食言。即使是看到她虛弱無力的步伐,看着她被疼痛逼得極度蒼白的臉,握住她異常冰涼的腰身,他也立刻認出了。麻木積塵的心突然解封,傾巢而出的燥熱讓他防不勝防。
無聲的,他慢慢穩穩地抱起她。趕過來的林大人和寧吉看到這一幕,好不容易互相攙扶了下才站穩。林大人更是心裡直冒汗,沒想到自己竟碰巧使喚了少將軍,這下他更不知道這件事該從何說起纔好了。
在林大人看來,蕭鴻業十分的深不可測。十八歲就當了禁軍統領,還把衆人管理的服服帖帖,上任後立戰功如囊中取物,凸顯的他本來十分出色的兩個哥哥竟平庸了不少。這般年紀就有了這番成就,沒有絕頂聰明的大腦和極深的謀略是得不來的。
林大人每每清算蕭鴻業的成績時,都大爲汗顏。他雖然現在被人稱爲神醫,但他已經七老八十了,他是經過常年的積累纔有了現在的醫術。而蕭鴻業的一切,彷彿都不用費什麼吹灰之力。林大人覺得自己倘若有蕭鴻業一半的才智,都能節約下十幾二十年,好修煉成真正的神醫,治更多常人治不了的病。
看少將軍抱着女子要往外走,林大人擔心錯過最後解釋的機會,忙跟上前,解釋說:“少將軍,你要帶她去哪?不需要對她用什麼軍法,她中了毒,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這個吳將軍早就知道了。她還有...”
由於留給林大人思考的時間極短,他來不及打腹稿,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不知道是他說了哪一句,蕭鴻業突然停住了,像座堅硬的石雕立在那裡,過了一會,轉身打斷他。
“你說她活不了多久?什麼意思?”
對於自己看的病,林大人還是很有信心能說清楚情況的,他這下有條不紊地說:“這個女子中的毒,可以說是世間罕見,光在下推測的毒種就有十幾類,總共應該不少於三十類。這種毒應該是被人特意配出來的,不會立馬要了人的性命,但毒發時侵入五臟六腑,中毒的人就會生不如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情感糾紛,女子自己服了毒或者仇家投毒。所以,可能是女子自己尋死,也可能是仇人所害。但不管是哪種可能,這個女子到了禁地應該只是意外。而且,據我診斷,這個女子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不管怎麼樣,她都成不了威脅。”
林大人敘述的過程中,不是沒有感受到如萬年寒冰的目光,只是他必須要抓住這個時機,全權交代清楚。況且,這個毒本來就讓他十分好奇,一旦開始提到了,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停了。
寧吉臉青如死灰,在師傅唾沫橫飛,聲情並茂的時候,選擇沉默的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着感受着。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殺氣,蕭鴻業俊朗堅毅的臉明明沒有作出任何表情,可他明白沒有變化就是最大的變化。此刻,他哪怕做了一個多餘的動作或神態,恐怕都會成爲導火索。
“告訴我,怎麼才能救她?”蕭鴻業開口了。
寧吉觀到蕭鴻業眼底裡竟有幾分焦灼,但他不敢深究,很快又埋下了頭。反正師傅什麼都會說清楚。
林大人怔了好一會,說:“少將軍,你要救她?”
“說,怎麼救?”
蕭鴻業眼底裡的一絲情緒褪散,與生俱來清冷的氣質,令此刻的他看上去氣勢逼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林大人沉吟一會,有些沮喪地說:“卞丘神醫或許能救她,只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以我的道行,頂多能再保她兩個月。”
卞丘?這個名字不陌生,好像在哪聽過。
“必須再保三個月,一天也不能少。”蕭鴻業定了結論。
“可是...”林大人還想說些什麼,轉念一想,一個更讓他好奇的問題提到了前面,“少將軍不處罰這個女人了?這是爲什麼?”
是啊,蕭鴻業不是一直都殺伐果斷的嗎?怎麼今天對這個女子這麼寬容大方,還要自己拼命去救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罰什麼?你認爲要罰嗎?”
林大人和寧吉同時狠呆在原地,險些魂飛魄散。他要罰少將軍的未婚妻,他怎麼敢啊!
林大人頭手齊用,用盡渾身上下說:“卑職不敢!”
“不罰就好好治她。按照慣例,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我不會追究,記住下不爲例。”說完,蕭鴻業抱着費凌霜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門口,就見吳飛站在那裡,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整個人顯得異常萎靡,竟連他出來了都沒察覺。
蕭鴻業只看了他一眼,徑直抱着未婚妻去了自己的帳篷。
蕭鴻業已經走了,林大人又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一回過神就開始琢磨蕭鴻業最後的話。
他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少將軍說今天的事情不追究,到底是指什麼事情呢?”
寧吉湊過來,他手裡還拿着費凌霜剩下的半瓶藥,就指着瓶子說:“師傅,是疼啊。今天我們沒及時喂上藥,讓那個女...少夫人差點疼死了。”
“啊?”林大人頓悟,不由生出感慨:“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少夫人當真是少將軍心尖上的人啊。想當初,我見到這個女子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她不簡單啊。雖然她一身狼狽,眼圈因爲中毒發了黑,但我依然看得出這是個絕色女子。後來她臉上的淤黑褪去,再看簡直驚爲天人啊。般配,實在太般配了!”
寧吉弱弱地說:“師傅,您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您說她是因爲情感糾紛才中的毒。”
林大人一臉懷疑,說:“我真這麼說了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寧吉肯定地點頭,“說了,是當着少將軍的面說的。”
林大人立馬拍了拍自己腦袋,看看寧吉,說:“你那會怎麼不說?不提醒我,你個馬後炮的傢伙。我糊塗了,你要提醒我啊。”
寧吉附議般點點頭,把裝着半瓶藥的瓷瓶放在師傅掌心,說:“師傅,少夫人還有半瓶藥沒喝下去呢,萬一半夜疼的醒過來...”
林大人立時反應過來,一面說着“對對對”,一面跑了出去。
寧吉對着帳篷外,說:“師傅,慢點走,小心摔着。”
林大人走到了將軍帳篷門口,才琢磨出異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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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少將軍帶着少夫人歇息了,他現在進去豈不是又招惹到了少將軍。
正當林大人猶豫進不進帳篷的時候,一個小卒小跑了出來。
“將軍說夫人已經歇下了,但林大人深夜過來,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將軍守着夫人,脫不開身,就派了小的過來。”
林大人堵在胸口裡的氣終於吐了出來。看來少將軍還是挺有肚量的。
林大人把帶來的藥遞給小卒,說:“麻煩轉告少將軍,這藥一定要給夫人儘快服下。否則之前的藥效一過,少夫人體內的毒還會再次發作。”
小卒雙手接過藥瓶,說:“小的知道了。少將軍還說,以後夫人就住在這了,只能麻煩大人每天多走幾趟。”
林大人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我習慣走路,喜歡走路,走路對身體好。”
小卒:“最後一句,少將軍說只能林大人一個人過來。”
“沒問題沒問...”林大人反應過來,“我的徒弟寧吉也不行嗎?”
“將軍沒說,小的不清楚。”說完,小卒捧着藥又跑了進去。
蕭鴻業從七歲開始,每天天剛矇矇亮就起來練功,這兩天也不例外。他那天把費凌霜安置在自己的內帳,他自己則睡到了外帳。按理說,應當讓吳飛將這段時間的事情交待清楚,可他偏偏不急,他要等着先聽費凌霜的說辭。
費凌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之前迷糊的印象裡,好像一直有人守在她身邊,中間她因爲口渴喊了幾句,很快就有人過來給她喂水。有的時候,也有人主動過來喂她喝什麼,好幾次她因爲苦不由地閉緊了牙關,就感到有大手撫上她臉龐,慢慢的輕輕的用手指把她嘴打開,喂進去一小口就把她的嘴合上,不准她吐出來。
這樣霸道的力量,印象裡好像有很多次。有時是喂她喝東西,有時是把她箍在懷裡,有時是不准她踢毯子...
不知是不是因爲被人無微不至地照看過,這次醒來她感到身體不似以往那般沉重,整個人精神大好。
屏風外好像有人在對話,一人聲音低沉有力,另一人在有條不紊地彙報着什麼,似乎是那人的手下。過了一會,短暫輕微的腳步聲後,屏風外馬上安靜了下來。接着,她聽到一道有力的聲音穿過屏風傳來。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