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一聲輕響在這突然靜下來的風夜中,格外清晰。
那黑袍停下腳步,轉回身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掩在面具下的臉上似乎升起一抹疑惑。
那女子此時嘴角青腫,擡起頭看了眼黑袍,很是膽怯的,近乎深懼的瑟縮的正夠過旁邊的衣物遮掩在自己身上,許是地上草尖太利,衣物太過輕滑,那聲“碎”正來自於衣物正撕裂的微小一條口子。
“哼。”黑袍人極度厭棄的看了眼女子,轉身欲走。
屋頂上,冷言諾與寒霜也同樣看着女子,眸中升起一抹疑惑,只是相較於寒霜,冷言諾更多了一絲謹慎。
剛纔那聲響,雖然輕,可是隻有冷言諾看到,寒霜知道,那是一顆極輕微的碎石差點因爲寒霜氣息紊亂而落下,然而那聲輕響,不過才起一瞬,便被接下來的衣物輕碎聲所掩蓋,掩蓋銜接的紋絲合縫,除了當事人,又或是武功已臻絕境當真是辨認不出。
“撲。”一聲刀沒入肉的聲音緊接着在院子裡響起。
冷言諾與寒霜原本對視的目光倏然轉向院子。
只見,原本可憐脆弱,不過一陣風就會將其吹倒的女子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又不知從哪兒來的一把精巧的匕首,正一刀沒入那剛要擡步的黑袍的小腿。
匕首插入黑袍小腿不過一瞬,似有白光一晃,那手婉轉一轉,向下一劃,竟像是要剖開這夜色與這滿地腥血般,頓時血線如注噴涌而出,直澆那女子一臉,一身。
一切變化不過一瞬,那黑袍勃然大怒,忍着痛,另一腳直接踢向女子的肩膀,周圍護衛也在驚愣一瞬後圍了上來,那女子在空中滑過一抹血線然後如斷搖的風箏輕蕩蕩又重沉沉的落在一旁的圍牆邊。
圍牆的頂上,赫然正是寒霜向下看去的清秀眼眸。
寒霜看着那女子,那女子此時已經奄奄一息,擡眸間似乎對着寒霜的方向裂嘴笑了一下。
那笑,背對着黑袍與護衛,那笑在這微微風中,清清月色中格外奪目攝魄,似乎生命的絕望,又似無限轉機,但,卻無半分祈求,光明磊落的似能斬破這穹蒼天際。
那笑悽美絕厲,亦不像是求救,倒像是在面臨死亡時付出自己此生所有力氣維護自己僅有的驕傲,縱然此刻她衣不避體,縱然她此刻面色血霧猙獰,那一笑其實有如鬼魅可怖。
冷言諾看着女子微笑,看着那一瞬間寒霜與女子的對視,看着寒霜緊握而發白的指節,更似看着寒霜糾結而努力壓抑的內心。
冷言諾閉了閉眼,如果當時的香葉能遇到如她這般的二人…。
然而這邊一瞬對視,心思百轉千回,那邊,黑袍已經隨手在腿上一點,血注已去,正慢慢踱步過來,一步一步,憤然又平靜的看着女子,一步一步,血線蜿蜒在其身後如路,蓋過了那女子原來拖踏的血跡。
那女子就這般看着黑袍走過來,不理會對方猙獰憤然又平靜而妖化的雙眸,不理會那氣勢洶洶的陣仗,不理會或許下一刻,她的處境比之現在還要悲慘萬分…。她笑着,笑看着黑袍,其至於是近乎同情可憐的笑着。
“呵呵,當狗還有當得這般高興而高高在上的,真是世屬罕見。”女子似乎也已至崩潰,聲音哭腔很重,可是面色依舊笑着,等待死神宣佈死亡的那一刻。
黑袍已經走進,他擡起了手…。那女子卻沒有如願的閉上眼,而是看着黑袍,看着自己如何死亡。
冷言諾與寒霜對視一眼,悠然一嘆,終究任何事不能按照商人的準則而來…
黑袍看着女子,擡起的手又放下,“讓你如此死,太便宜了你。”一句話,穩住了冷言諾的動作。
然後,寂靜的黑夜裡,風聲靜靜,響起那黑袍人殘忍血腥的話語,“上烙刑。”三個字剛落,空中突然一道黑影閃過,黑袍猝不及防只覺空中有迫人的光急速掠來,下意識一退,隨即,空氣中,“啪”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黑袍人身子歪了歪,被打落的面具落在地上顯得孤穆而悲絕…黑袍後退一步的同時,不去理會地上的面具,只是兩手捂着臉,全然沒了剛纔的凌厲猙獰血獄之勢,似乎一瞬間面具的脫落,讓他陷入了恐慌。
然,恐慌也不過一瞬,一瞬,只夠冷言諾將那女子從圍着的護衛手中拽過,一瞬只夠她順手將那些冰冷的護衛一個一個一手一掐送入地府,一瞬,再順手將那女子丟向一旁屋檐底下。
丟去的一瞬,冷言諾嘴脣張合,風中,似對那女子說了什麼。
只聞那女子聲音蚊輕卻堅絕,“能得救,我有一命,不能救,也不過一死,還有什麼比我現在的境遇更慘的。”
冷言諾一笑,如輕拈落花,那一笑間竟似佛座血蓮靜靜綻放,誰也無法比擬的美,倒讓那女子面色微微一滯。
一瞬過後,四周原本安靜如斯的圍牆周圍,黑影紛飛,包圍,個個劍駑相對。
黑袍此時蹲下身,執着而堅定的拾過那面具,蓋於自己臉上,腳輕一點,退後數步,手勢一招,劍駑齊發。
一切動作,如一套打磨好的流程,只有四個字——放箭殺人。
“帶她回客棧,按照我說的做。”一句傳音入秘的同時,冷言諾一襲夜行衣陷入周圍黑影中,院子裡頓時箭矢光亮,灼光閃閃間更是黑影翻飛。
數箭齊發,全部被橫空那比月光更亮人的匹練如驚虹望月般橫掃千軍之勢全部拆回。
而寒霜抱着那女子看了眼冷言諾,在這匹練一掃間,如煙般溜走,那些人不得黑袍的指令也並不追而是依舊招呼冷言諾。
黑袍看了眼空氣中身姿如龍般蹁躚之人,眸光一冷,聲音更冷,“生死不論。”
四個字,伴隨更爲凌盛的箭矢破空聲箭箭奪人生死。
而抱着女子正欲遠去的寒霜聞聽那一聲已聞尾音的“生死不論。”心猛的一抽。
“她一定跑得掉。”懷中突然響起那女子低若蚊蠅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寒霜低頭看了眼女子,終是一咬牙,繼續前行。
而院子裡,黑袍人本來興至正盛,突然只覺脖尖一涼,然後,一道青色光影站在自己身後,聲音冷而冰,“讓他們住手。”
半空中,冷言諾看了眼藍楓,這傢伙來得還挺快,與此同時,打鬥倏停。
“不…。”黑袍人剛想開口,冷言諾空中衣袖一揮,黑袍人剛要開口的接下來的話被阻在咽喉裡。
藍楓看向冷言諾,用眼神詢問,殺還是不殺。
冷言諾看了眼黑袍,正要張口,然後,動作比聲音更快的朝黑袍人而去。
與此同時,藍楓身子往後一個輕移,半空中的冷言諾與藍楓像是兩條黑夜的夜鷹在空中一閃,互不交集的各自往一邊而去。
黑袍人看着自己手中那未刺出去的細針,面具下的眸光冷得讓人如在烈風中灼燒。
“追。”半響,黑袍人一聲令下,無數黑影傾刻而出。
此時,安王自院子裡走了進來,“那女人跑了?”
“屬下不力,請…。”
安王擺了擺手,笑得一幅得意,“跑了不正好。”
黑袍人似乎沒明白,半響突然擡起頭,眸光閃亮,“王爺是說…”
“你說的等,不必了。”
……。
身後黑影相隨,轉過幾條街,扔下後面長長的尾巴,冷言諾看着前方巍巍宮牆,眸光一凝,輕身而入。
半響,那些緊隨而至的護衛朝着那宮牆看了眼,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南國皇宮同樣巍然幽深,只是相較於天慕的開闊悠遠來說,總覺得有些詩情畫意,九曲迴廊了些。
冷言諾輕飄飄的落下隱於一旁假山後。
前方,一隊太監侍女魚貫而隨,正中間一女子,面容清秀,看似遠山淡月,可是細看,那眸底做作和虛僞又如此明顯。
八成又是哪家千金大晚上在皇宮中游蕩尋君,又或者……冷言諾嘴角輕輕劃開一抹笑,在一衆太監侍女擁着那女子走後,方纔顯身。
既在來了皇宮,不逛一圈,實在不是冷言諾的風格。
“哎喲。”前方又聞聽一太監溫細吃痛聲。
冷言諾身子一閃,躲進旁邊假山。
“蘇公公怎麼了?”一旁一小太監上前輕細詢問,月色下,隱去了那眼底一抹流光。
那吃痛的太監滿是讚賞的看了眼那小太監,方纔道,“我天,誰缺德心的把這石子放在路中間,沒長心不是。”語氣輕柔尖細,聽得冷言諾一個哆嗦,古來最是這種受寵小調的公公說話最是溫存之語,讓人一聽,直是酥骨三分,更情噁心七分。
“小人扶着公公。”那小太監很是知禮識趣,言辭間,三分關心,三分認真,三分頭疼,卻無半分諂媚。
“咱家就知道,你是個有眼力勁的,得了,今天你就把這籠糕點給送去吧,是高是低,就看你自己了。”那大太監話落,當真撫着腳一拐一拐的走了回去。
待那大太監走遠全然沒影了,那小太監方纔直起身,擡起頭,拿着食籠朝冷言諾躲這一處假山而來。
月色流連離合下,薄薄一層光照在潔亮的青石板路上,照着那小太監一步一步慢慢踱來的身影,照着那小太監五官端正,卻略顯蠟黃的臉上。
他從假山邊走過,沒有任何停留,卻不知道,他日思夜思,爲她身隱此般之人正僅一牆之隔隔着那點點隙縫就着月色那般目光如定的看着他。
看着他從年少無猜,仗義相助,憨厚不平到天慕京城百儀殿上的情意與父母的兩難,看到他當時的絕望與迫於無奈到如今…。如今他端正不憨厚,似乎某些珍而貴的,她曾經極力想要保護的東西早已如這月光般蒙上一層清輝,隱在那束眸光裡看不見昔日。
直到那小太監提着食籠走遠了,冷言諾才恍過神來,一假山之隔中,似恍過了數年歲月,她隱下心中疑問,悄悄的,跟了上去。
燈光欲見通明,當冷言諾跟到一座幽徑如深又堂皇佳麗的宮殿裡,正見那太監在拾撿地上自食籠裡逃躥而滾的糕點。
其上,居高臨下,正是她剛纔看到的那名看似遠山淡水,實則心機無限的女子,此時面色微微慍怒的擺了擺袖子,任地上太監拾撿,看樣子慍怒倒不是因爲太監,而是因爲別的什麼。
“這是做什麼,纔等多久,就沉不住氣了。”一道慵懶輕緩又帶着遠高疏淡的聲音自殿風傳來,隨着話聲,只聞一道香風,一道旖旎之影,一女子,分不清年齡,着紅色金花繡織舒擺宮裝一步一步,姿態端雅美好的任人相扶而來。
東有西施,西有貂蟬。
南有賽寒,再有宗蕪。
這是流傳於南國的一句話,宗蕪才華可比仙,面貌來自天上人間,什麼一顧傾人,再顧傾城,於她都好似褻瀆。
南國皇后,宗蕪,那位傳聞中,琴藝雙絕,當年僅憑一曲而得皇上青睞的宗蕪。
而隨着南皇后走出來,那淡如遠山的女子方纔一改之前慍怒之態,盈盈提步而前,“姑母…”
一聲“姑母”喚得得清靜優雅又乖巧十足。
似對女子的表現很是滿意,宗蕪皇后這才拉起女子的手,“走吧,這就帶你去見太子,是成是敗,端看你自己。”話落,對身後優雅的招了招手,一派皇后架子自然是端得滴水不漏,裙襬曳地間,更是一派流光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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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節氣前後飯局多啊~~還好,爭取在十二點之前上傳章節~~說抱歉都沒啥用,明天儘量多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