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公主南湘儀於夜間子時於天慕行宮裡突然猝死,無傷,無毒,醫官束手無策,查無蹤跡——無頭懸案。
瑞陽皇帝剛下令封鎖消息,準備鐵手之腕清除行宮多嘴之人,下一刻,消息卻不脛而走。
一時間,天慕京城言論紛紛,即使深夜,可是那消息竟也如夜色般,普及千家萬戶。
同時,夜靜深深的皇宮裡,御書房燈光不滅,人影接踵。
回谷嶺。
冷言諾將手中信紙放於燭火間一燒爲灰燼,面色沉暗沒有表情,南湘儀,那位備受寵愛的南國公主,那位對楚浴染心儀嚮往的南國公主,南皇后的掌上明珠。
近日事情頗多,她倒是都快忘了這麼一號人物,楚浴染一舉稱帝,這南湘儀卻並未傳出任何言論,亦未死死跟隨至雲谷郡,卻突然獄死……
如今楚浴染稱帝與天慕國的關係不言而喻,南國公主突然橫死天慕,消息不脛而走,南國在天慕不可能當真沒有耳目,估計再不過一個時辰,南國就會對此事作出迴應……
這就是楚浴染送的禮物?若真如此,楚浴染你的心也的確夠狠。
冷言諾的脣瓣在深夜裡緊抿成線,看向窗戶處身姿站得筆直的慕容晟睿,此時,他目光遙望遠方,似乎沒有着落點,可是冷言諾細究,卻正是雲谷郡方向,那蒼穹靜水般的夜色裡,種種思緒自冷言諾腦中紛飛而過。
而房門外,雲落,花千堯等人也頗有默契的沒有發出半絲聲音。
消息來得突然,衆人亦是詫異。
靜謐如斯的房間裡慕容晟睿與冷言諾最終對視幾眼,沒有任何言語,山雨欲來,只能徙手而接。
“你帶一萬大軍隨後而至,我先行回京。”良久,慕容晟睿似經過深思熟慮字字聲輕音重對冷言諾道,話落又想起什麼,道,“離月流年遠一些。”
“月流年只是個小孩子。”冷言諾輕聲道。
“她身邊的人都不是小孩,那男子太過危險。”慕容晟睿語意平緩,可是眼神卻如一道絲綢般滑進冷言諾的心裡。
“我帶着月流年轉折這許多路,一路隱藏她的行蹤,卻終是被那男子找到,看那男子雖然狂傲,可是一眼可見其面上風霜之色,這般急的找尋月流年,定然是有要事,不管那男子是誰,想必,暫時都不會……”
慕容晟睿寬袖輕拂,輕輕握住冷言諾的指尖,清潤眸光更添琉璃光色,“聽話。”兩個字竟端的是誘哄語氣。
冷言諾聞言一笑,一笑明然灼華,眼眸星亮,一下子退卻屋內沉寂,隨後擡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模樣竟微帶俏皮,“不,我先行回京,你與花千堯李若風和靜之帶一萬兵馬隨後而回。”
二人對話並未避人,院子裡李若風與花千堯等人自然聽得清楚,從二人“言語深沉”到二人“打情罵俏”字字聽得明白。
慕容晟睿卻擡起頭看着冷言諾,面容隱在屋裡微弱光線裡,泛着柔白如玉的光。
冷言諾同樣笑看着慕容晟睿,山老不可能當真是爲了試試而劃開她之血浸化靈活草,靈活草既爲藍家珍藏,失竊之後亦不對外人言,想必其中必有隱情,需要用血來浸泡的藥物,哪可能之後沒有任何副作用,山老之前飄進屋內那句話看似帶着絲揶揄與不正經,但是總是透着些奇怪,而這份奇怪想來慕容晟睿必然清楚,此時如果貿然上路,只怕中途若出變數,那……。
如今京中,原本以爲已經清除楚浴染的勢力,可是眼下看來,不管是楚浴染的勢力還有殘餘,又或是背後冥冥中有人陰謀罩下,都必須有人提前回京,瑞陽人力有限……
二人久久對視,一種無言的瞭然自二人心間化開,似乎隔了許久,又似乎不過一刻。
冷言諾轉身,如月影東離,推門離去。
一絲髮尖的清香似乎還飄過慕容晟睿鼻尖,指尖上溫暖滑潤的淡淡香氣更是如青湖水汽飄蕩入心,引人流連。
“寒霜備最快的馬,我們連夜回京。”夜空下,冷言諾諾面容認真而堅毅,聲音清靈穿透過花間靈魂,捲走一院草間水露,震憾了誰的心,誰的情。
“香葉……”
“小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如今有山老在,姚小姐的身體也好了許多,所以……”香葉眸光堅定而執着,“我和小姐一起。”
冷言諾巧然一撫頭,“怎麼覺得有種上刀山下油鍋的感覺,還挺視死如歸。”一句輕嘲頓化萬霜冷毅堅然如春暖花開。
雲落看着那一襲紫衣,面色瞬間孤霜暖化的冷言諾,眸光似有什麼情緒“咚”的一下化開,化爲層層積水然後道,“我與你一起。”
冷言諾目光在雲落身上落下一瞬,沒有反對,然後帶着寒霜如一抹夜間微開的百合劃開天幕露出的一線明光,清然而去,沒有回頭。
許久,似乎能聞風中馬蹄聲踏踏而來,慕容晟睿方纔從屋內踱步而出。
月光隱退,天邊青青白白光線晦暗不清,而慕容晟睿胸口那一抹豔紅卻如此鮮豔。
“王爺……”清二被那鮮紅刺傷了眼,焦聲道。
連一旁的李若風眸光都似在冷縮。
花千堯妖冶雙眸倏然一空,上前一步,“你沒事折磨自己做什麼,不過幾日便能見着,雖說走偏路,但是暗二與清五清六會一直跟着……”
“他不是折磨自己……”一句輕嘆自院外而來,衆人轉頭看向那白髮老者。
山老上前一步,似乎只有一步,便已躍至慕容晟睿身邊,一手把住慕容晟睿的脈搏,隨即面色一暗,答案可想而知。
“山老,王爺……”清二急聲開口。
“不過是靈活草的副作用,休養幾天就好了……”話落,又道,“安心休養也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只要不急行趕路……”
慕容晟睿從始至終不管別人焦急與沉暗,面上始終帶着笑意,看向遠方,一雙清潤能化萬物又孤絕萬物的眸光裡恍有那紫色身影,身姿飄逸而明媚如初升日光。
果然,之後,南國傳出消息。
南湘儀之死直接令南國皇后暈倒,羣臣驚訝之餘,紛紛諫言要天慕國給出一個交待。
他國公主突然橫死於別國,這也是古往今來沒有發生過的例子。
南國皇上重病,南木宸掌政,爲其妹痛哀,當即讓遠在外遊山河綠水的齊王南鬱北,帶上冰棺直往天慕接回公主遺體,至於真相,天慕國自然也要給出一個滿意結果。
要帶走公主遺體?同樣的天慕羣臣皆不贊同,明裡是接回天慕公主遺體,查明真相,可若是遺體接走了,何來查真相,換而言之,其實南國無形中已經給了天慕國一個期限,在齊王到達天慕京中時若無法給出一個交待,那……
如今局勢表面風平浪靜,可是內裡……定王才傳出是前朝後裔受人呼擁一國之帝,南國公主橫死…若是兇手或者死亡真相不出,不止動亂天慕民心,軍心,那天慕屆時還將落入天下悠悠衆口,難以翻身。
民心亂,軍心亂,則國亂。
而這齊王至今在底在哪裡衆人更無從得知,說不定一月後抵京,說不定明後日就到。
而且這公主的遺體也是耽擱不得。
最終成王建議,無論如何慌不得,先將公主遺體安放冰室,力保在齊王未到之前,找出真相。
收到此消息時,冷言諾與寒霜和暗二清五清六幾人正奔馳在偏遠小道上,道路崎嶇不平,可是卻也不得不行,走大道需要半月餘,而走小道卻只需七日。
七日,但願這南國齊王南鬱北,會在*日之後抵達入京。
南國齊王南鬱北?南國最早承襲的親王,傳言美貌不可方物,荒淫無度,夜夜笙歌最愛女兒香。
冷言諾輕嗤,南木宸何等人精,豈會派一個草包王爺來,當真如此,會是南國最早承襲的親王,傳言中,前齊王可不是個廢物。
一行幾人連行三日三夜,夜間只露宿山林,坡谷,終於在一小城停下餵馬用食。
幾人皆換過裝,包括香葉與寒霜都是男子打扮。
“少爺,這裡是附近最大的客棧,我們進去吧。”清五對着一襲男裝的冷言諾道。
雖然急行趕路,回京迫在眉睫,可是王妃畢竟是女子,這……王爺不在,自己自然得做王爺最忠實的貼心小將。
冷言諾點點頭,剛要擡腳,客棧裡一名小二奔了出來,陪笑道,“幾位客觀不好意思,這間客棧,才被一位客人給包下了,所以……”小二極爲愧然的看着冷言諾幾人同時又看了幾人的馬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客棧被人包了,這馬…請牽走吧。
寒霜剛想說些什麼,冷言諾對其搖搖頭,讓清五與清六,牽着馬去了別處。
世態炎涼,誰人不爲自己利益。
休息不過一個時辰,洗漱完畢,食物準備妥當,冷言諾突然的又讓所有人儘快出發。
看着踏馬而上身姿飄然的冷言諾,清五清六二人對對眼,這真的是自家王妃,雖然王妃當真是比過一般女子,可是再怎麼樣也是一名閨中女子,如此不眠不休,殫精竭慮還一幅完好無豫的模樣,他們自小經過訓練倒是不怕,可是王妃……
幾人又看向暗二與雲落和寒霜香葉。
除了香葉面上顯見的疲憊。
其他三人同樣面色無豫。
“看什麼看,還不快跟上。”雲落飛身上馬對着清五清六喝道。
暗二看向前方背影,面上終是浮出一絲讚賞。
幾人又連行一日,中途實在累及,就近在一片樹林裡停下,點燃篝火休息片刻。
幾日下來,香葉早已面色憔悴,他畢竟不如雲落與寒霜擅武,體力頗好。
篝火映照中,冷言諾看了眼香葉,然後道,“馬上回去,就能看到秦清了,要不要我替你做主。”
“小姐。”香葉聞言一陣嗔怨,面上頓時浮起幾日以來唯一紅潤。
“看秦清那小子長得不錯,就是心太黑了些。”雲落附言道。
“你才黑……”香葉反駁。
冷言諾捂嘴而笑,香葉一下子反應過來,看向冷言諾,這幾日,冷言諾在大家面前始終儀體得當,不見絲毫疲累,可是,小姐也不是鐵打的啊,如今還……爲了讓自己提起精神,來打趣她……她心裡一定擔憂王爺擔心京中具體情形擔心得要死吧,可是卻始終不提一語,情緒無外。
香葉眼光突然一澀。
“有異香。”寒霜突然開口道。
雲落在空氣中嗅嗅,“估計是前方吻過來的花香,我說寒霜你是不是餓了呀…。”雲落笑着打趣。
寒霜撇撇嘴,不予置意,只是雙眸在四處打量起來。
清五清六此時亦不言語,暗二站崗,雖然是荒效野外,無人前往,但是小心爲上。
“這香味好像真的有些……”香葉一句話未落,直接軟綿綿的靠在樹幹上。
“香葉。”冷言諾話剛出口,便見雲落與清五清六包括遠處站崗的暗二都向地上栽去,隨即冷言諾撫撫額頭,眼光一片恍亂。
“小姐。”寒霜奔了過來,正好扶着冷言諾即將倒地的身體,同時眼眸瞬間警惕起來,連她都不能一時間分辨出來的毒,確實可怕。
一下子,全部暈倒,就只剩下寒霜一雙烏黑眼珠子在月色掩映下火光樹枝“噼怕”聲中瞪大如銅鈴,警惕異常。
“啪啪啪……”一道鼓掌聲突然由遠而來。
寒霜豁然擡頭,看向前方樹林深處愈漸而近的綽影。
兩名男子?長得美得不得了的男子?長得各色千秋卻又一模一樣的的男子,不過,還好,衣裳顏色不一樣。
若是尋常女子見着定然心不思蜀,可惜寒霜見自家王爺都見得夠多了,天天見那麼美一男子跟在自家小姐身後轉,早就免疫了,不過,這兩名男子似乎……
“咦,小青你這迷香不管用了,你看這小妞還清醒得很呢。”身旁綠色衣衫的男子對一旁青色小衫的男子道。
被喚爲小青的男子頭一偏,“那是你太醜了,人家被嚇得暈不了。”
“纔不會,王爺最喜歡我這般了。”綠衣男子此話一出竟是盈盈柔媚女聲,直擾得人心中亂亂,縱然如寒霜這般女子聽到這聲音也覺得心裡突然有鹿亂躥。
竟然是兩名女子,兩名女扮男裝的女子。
“明明王爺很久沒進你房了。”小青亦毫不留情面的打擊。
綠衣男子,準確的說是綠衣女子,突然手一指,指向寒霜,最後將目光落在冷言諾身上,“沒關係,我把這位美人兒獻給王爺,王爺定然寵幸於我。”說話間,竟有一幅彷彿已與某人被翻紅浪的豔媚感。
“哼,那也先看誰先得手。”說話間,那名叫小青的猛然身起,手指成爪直接朝着冷言諾而來。
與此同時,那位綠衣女子眉宇間一絲嫵媚笑意,同樣飄來。
寒霜眸光一寒,這嫵媚妖冶諸如那天媚與花千堯,她也算見過了,可是面前這兩個到底是男是女啊,她竟然都分不太出來。看模樣是男,聽聲音是女,乍男乍女,不過此時已經容不得她多想,直接抱着冷言諾足尖一點朝後退去。
剛要運足內力還手,卻見對方二人,竟然……出現內訌,在空中那原本要抓向冷言諾的的綠衣女子,突然手勢一轉,一偏,直朝一旁的小青抓去。
小青顯然已經料到,身姿在空中一避一躲,一幅不屑,“想暗算我,獨領功勞,可沒那麼容易。”說話間二人竟然打了起來。
寒霜看着這陡然變化的一幕,默然半響,看了眼一旁雲落等人距離二人打架位置都較遠,於是乾脆護着冷言諾,坐下來慢慢看戲。
也是,這幾天枯燥乏味的……
“哎哎,我說小青,我們在這兒打着,可是便宜了人家。”那媚色女子聲音一嗔,竟似能酥掉人的魂。
小青清似乎對綠衣女子的聲音極爲不敏,聞言,方纔停手看向寒霜。
“吭哧…”正是這偏頭間……
小青陡然睜大雙眸,隨即嘴角鮮血流溢,向地上栽去,死不瞑目,似乎她當真是與這綠衣女子打着玩,卻不曾想這女子竟然……
同樣睜大雙眸的是寒霜,她看着那綠衣女子突然手如閃電直穿那名叫小清的胸膛,不過一瞬,手腕還似乎揪住那胸膛裡某一處深深一扭,小清霍然向地上倒去。
半響,那綠衣女子將血跡深深的指尖放於脣邊,對着寒霜,舌尖輕媚一挑,一幅嫵媚而猙獰的笑。
寒霜心驀的一抖,倒不是害怕,她這一世自小流落街頭,四處漂泊,經歷比之任何一尋常女子都要來得豐富,此時,夜深,四周蒼寂,樹林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一不分男女之人伸手毀心,毀與其同樣面貌,自己雙胞之姐妹的心,最後面色無豫,如鬼魅般嗜血而悅。
寒霜突然心中一陣噁心,像是某個夜晚第一次殺人的那般血氣瀰漫,延至胸腔肺腑直至四肢百胲,一幕幕幼時的冷落,冷眼,惡語,鞭打……林林落落突然全部在腦中如現影實物般明朗清晰,那些久遠得快遺忘如風而過的記憶突然如一番巨浪快而速的襲來。
綠衣女子不理會地上倒地的青衣女子,猶自一血沾滿脣尖看着寒霜,那眼神似乎在召喚着下一位犧牲者。
寒霜越看那眼神,越是詭異,連之神情都突然現出一絲恍惚,只是猶記得抓着冷言諾的手,將其緊緊護於身後。
四周樹目都似在晃,黑暗中像有幢幢人影個個面色慘白,張牙舞爪索命而來……寒霜暗道不好,着了道,正要運功抵制,突然指尖溫暖氣息緩緩流過,流至四肢百胲,全身叫囂猶亂的血液都似得到灌洗一般,漸漸平和下去,同時腦中渾然而散,思緒清晰,隨即清明的眼眸中焦距漸漸清明。
寒霜心間一喜,剛要偏頭,突然又一頓,眸光又現恍惚甚至面色慚慚白煞一片……綠衣女子此時方纔盈盈笑着走上前來。
直到寒霜面前三步之遙方纔站定,然後,脣角斜過一抹嗜血而殘忍的笑容,看了眼寒霜後,方纔看向一旁倚在樹邊的冷言諾,彎腰,手掌就欲拂向冷言諾月色下光潔如玉的臉……
“你如果不想死得快些的話,最好退離一步,連順帝與南木宸都玩於掌中的人物,你以爲當真就憑你那下流異香就能她暈睡不醒。”四周突然一道聲音如午夜幽靈般幽幽緩緩的蕩在整個樹林上空。
可是聲音卻聽不出來自哪方,咋一聽,似乎聲音四面皆是,再一聽,又像是自遠處飄渺而來。
而那身着綠色男裝的女子聞聲突然一頓,他細看向掌中只差一掌之距就可觸摸到的人,那臉平靜安然,雙睫同然絲毫不動,然後對着虛空一笑,“王爺過慮了,你怎麼的這麼不信奴家的東西呢,那可是連高手都節節敗陣呢,猶記得王爺似……”
“綠妖,我不介意先結果了你。”風中傳來的男子聲音說不上好聽,說不上討厭,但就是讓你一聽便不會忘記,此時明明說着讓人瞬間提心掉膽的話,可是那話裡卻又笑意十足。
綠妖?寒霜“恍惚”的眸底處一抹光束飄過,那個死老頭口中的那該死的兄弟的徙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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