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與夜傾辰一路來到鳳藻宮的時候,慕青冉便隱隱感覺這裡不比往常熱鬧,想來是因着陛下最近都不常來此處的緣故。
原本初時陛下也是對嫺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極爲重視,可是慢慢的,衆人便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以前陛下幾乎是日日都來鳳藻宮,可貌似是自從他的生辰宴過去之後,便極少再來此了,甚至有時候……連後宮都很進了!
正常情況下,嫺妃這般情況,分明就是失寵的徵兆,但是卻並不見她有絲毫焦急的樣子。
仍舊是每日悠悠閒閒的待在宮中,偶爾帶着宮女去御花園中散散心,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要失寵一般。
不過倒是也有心思通透的人,只道是嫺妃如今有皇嗣傍身,其實之於陛下的寵愛,倒是並不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慕青冉看向嫺妃的眸光不禁一暗,盈盈含水的明眸中,似是有波光閃過。
照理來講,不管嫺妃的身後之人是誰,目的都應當是讓她迷惑住陛下,以此取代之前昭仁貴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甚者,只怕還有打算奪下惠妃手中權柄的打算,倘或不是因着她忽然有孕的話,想來這宮中定然是不會如眼下這般安寧的。
現在……便只看嫺妃這一胎到底是會生下位皇子還是公主了!
又或者……這一胎根本就生不下來!
看着慕青冉望着自己的肚子微微有些失神,嫺妃一時間倒是有些不解,方纔想要開口說什麼,餘光瞥見坐在對面的夜傾辰,她卻是一時沒有開口。
只見夜傾辰神色清冷的擡手,拿過桌上的紫砂壺後,竟然先爲慕青冉續了一杯,又伸手探了探杯沿的溫度,方纔端起後放進了慕青冉的手中。
整個過程中,他好像都沒有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兒,彷彿一切都再正常不過,自然的令所有人都覺得驚訝不已。
手中被人放進了一盞熱茶,慕青冉方纔回神,看到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茶盞,還在飄着嫋嫋的茶香,她不禁轉頭朝着身邊的人盈盈一笑。
衆人見此,不禁心下更是詫異,瞧着靖安王妃這樣子,倒像是也極爲自然,並不覺得有何異常一般。
倘或不是王爺素日便經常行事的話,他們兩人之間的神色又豈會這般自然!
嫺妃只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卻是不禁滿眼的羨慕之色,還是身後的夏蘭輕咳了一聲,方纔勾回了她的思緒。趕忙收斂心神之後,嫺妃深深的低下了頭,掩飾住自己眸中的豔羨之意。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當一名男子深愛他身邊的人時,便會從眼角眉梢都是濃濃情意。
從前只是聽說靖安王爲人如何狠辣,手段如何殘忍,卻是哪裡能夠想到,他竟是也會有這般時候,將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一名女子的身上,從此喜怒哀樂皆繫於她一身!
“王爺待王妃……當真是極好!”忽然,嫺妃的聲音輕輕的響起,似呢喃又似感嘆,令對面的兩人都同時轉頭望向了她。
聞言,慕青冉的眸光卻是忽然一閃!
隨後她看向嫺妃淡淡的笑着,卻並沒有說什麼,偶爾看到嫺妃瞥向一旁的目光,她便只略微低下了頭。
今日進宮這一趟,若按嫺妃自己所言,不過就是因着她素來在宮中無事可做,方纔想要自己進宮同她說說話罷了。
眼下看,她倒果真是沒有旁的意思,竟是真的只爲了同她敘話而已。
從鳳藻宮離開的時候,嫺妃特意將慕青冉和夜傾辰送到了宮門外,儘管宮人們都在勸阻,但卻是仍然沒有止住她的打算。
旁人只會以爲她不過就是爲了巴結靖安王府,是以纔會這般刻意奉承,但是有的人卻知道,事實絕非如此!
看着慕青冉和夜傾辰越走越遠的身影,嫺妃卻是仍然沒有回宮的打算,目光仍然是焦灼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沿路的宮人與他們迎面而走,均是紛紛跪在了地上,將頭深深的埋下,不敢貿然擡頭輕見。
藉着輕攏長髮的動作,慕青冉仿若不經意間微微側頭,卻是隻見到遠遠的鳳藻宮門前,仍是靜立着一名粉衣女子。
見此,慕青冉的秀眉卻是不禁微微蹙起,她總覺得嫺妃今日有些不對勁兒,原本以爲她召自己進宮應當是有何事,可是說了半天也不過就是一些閒話家常,半分重點都無。
到底……是有什麼樣的打算呢?
兩人一路出了宮之後,本是打算直接回王府的,卻是不曾想在路過品香樓的時候,夜傾辰命人去買了些慕青冉素日喜食的糕點來。
而正當慕青冉坐在馬車中撩起窗簾向外看去時,卻是不想竟然會見到楚鸞和宋祁!
但卻是不知,他們兩人幾時會走的這般近了?!
夜傾辰一直坐在慕青冉的旁邊,見她目光出神的望着某一處,便也隨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卻是隻見到宋祁與楚鸞正站在一處說話。
瞧着慕青冉略顯驚訝的神色,夜傾辰卻是隻聲音清冷的說道,“他們倆倒是般配!”
話落,卻是見慕青冉的眼中更加的震驚。
鸞兒……同宋祁般配?!
“青冉不希望他們兩人在一處?”夜傾辰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疑惑,顯得極爲不解。
他原本以爲,楚鸞和宋祁倘或是能在一起的話,青冉應當是極爲開心的呢!
“……不是不希望,只是沒有想到過……”她從來沒有將他們兩人想作過一處,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脾氣秉性都相差太多了。
何況,她雖是之前聽鸞兒提起過她與宋祁相識,但卻是根本沒有往其他的方面設想過。
如今看來,瞧着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倒是果真很是般配的樣子。
“那今日之後……你便可以想想了。”在他看來,若是宋祁真的能和楚鸞在一起,這倒是美事一樁。
畢竟那個瘋丫頭再是不出嫁的話,這豐鄰城中也是無人敢娶,可她一日不嫁出去,便會纏着青冉一日,着實是令人討厭!
若是宋祁能收了這妖孽的話,他倒是要好生感謝他一番!
慕青冉不知道夜傾辰心中的想法,只是聽他這般說起,便以爲他知道些什麼,於是下意識的追問道,“王爺可是知道些什麼?”
“我只知道,若是宋祁娶了楚鸞的話,你們兩人的輩分便算是徹底亂了!”
聽聞夜傾辰這樣一說,慕青冉卻是也不免覺得,這話倒是真的。
鸞兒作爲靖安王府的郡主,便算是自己的小姑子,可若是她將來嫁給了宋祁,那便成了自己的表嫂,這倒是當真有些亂了。
“還是待會兒回了王府的時候,我問一問她……”她往日並不經常聽鸞兒提起與宋祁之間的事情,是以也並不是很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況。
聞言,夜傾辰只輕輕的將她摟進了懷中,眸光不禁變得幽暗。
他倒是沒有想到宋祁此刻還有閒工夫同楚鸞來往,他要做的事情難道都已經忙完了嗎?
有些事情,他尚且還未同青冉說,一來是他還在調查,二來……是他不願讓她爲此憂心。
眼下豐鄰城中局勢越來越複雜,皆是撲朔迷離之態,外祖父也是因此,方纔不敢貿然與宋祁相認,倘或是他現在與青冉說一些有關他的事情,只怕她要爲此憂心的。
如今……他只要她好好的待在她身邊,與陌兒均是好好的,他便安心了。
……
溫府
自從上次去了靖安王府之後,夜傾城便一直在服用紫鳶爲她調配的湯藥,以此來調理身子。
不過她如今心態倒是放好了許多,往日雖是心中也會自我排解,但是那日青冉的一番話,倒是令她恍然大悟。
孩子之於父母,不過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只要逸然好好的在她身邊,她便已經覺得很幸福了,至於孩子……她如今已經想開了許多。
溫逸然回來的時候,夜傾城已經用過晚膳了,近日他回來都晚些,是以便讓人“看着”她用膳,不讓她再等着他。
聽下人說起府中並沒有什麼情況之後,溫逸然方纔緩步回了他們的臥房。
他近來……着實是忙了些,也難免有些草木皆兵,惶惶難安了。
是以只要是他不在府中,回來的時候,便必要仔細的盤問一番下人,瞭解一下府中的情況。
“回來了?可是用過晚膳了?”瞧着溫逸然的臉上似是有些疲憊之意,夜傾城趕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邊。
“嗯,別忙了!”將下人都揮退之後,溫逸然方纔拉着夜傾城回到榻上坐下。
他這幾日都不得閒,竟是沒有時間好好陪陪她,心下不禁覺得有些歉意,眸中也似有不明的情緒在閃動。
見此,夜傾城卻是不禁有些奇怪,她近來便有些察覺,總覺得逸然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他掩飾的極好,但是偶爾眸中閃過的憂思,還是被她看到了。
逸然他……到底是怎麼了?
儘管心中有所疑惑,但是她卻並沒有直接出言詢問,或許是因爲朝中的事情纔會有所煩憂,他若是想說的話,自然會同自己說起。
眼下……不過是自己心中有些擔憂罷了!
“怎麼了?”看着夜傾城的思緒漸漸遊離,溫逸然的臉上卻是忽然閃過了一抹緊張之意。
“嗯?沒什麼……”聞言,夜傾城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
他近來已經有些煩憂了,自己段或是不能再成爲他的負累,如何還能讓他爲自己操心!
伸手將夜傾城擁進懷中的時候,溫逸然的臉上原本和煦的表情卻是瞬間一變!
腦中回想起今日七皇子來找自己的情景,他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加的難看。
從上一次與七皇子相談一番之後,溫逸然的心中便知道,他的這個把柄一旦落到了大皇子一黨的人手中,便以爲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以後段或是與他們分不開關聯了。
若是想要不再受到他們的支配,便只能是不顧一切的將所有事情同城兒和盤托出,可是現在……她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他又怎能捨得再次毀去!
溫逸然甚至都不敢想象,一旦夜傾城得知了這其中的真相,她究竟會如何。
他不怕她恨自己,也不怕她想要將他如何,只是唯恐她自苦,心疼她爲心囚牢,將自己生生的綁縛其中,不得解脫。
這也是爲什麼,他上一次幾乎是連猶豫都不曾的,就直接答應了七皇子的要求。
但是這一次,他又舊事重提,想要自己與父親幫他們在陛下的面前出言說話。若是隻有他自己,只要能保住城兒的幸福,讓他怎樣都行,可是如今牽扯上溫府全府人的性命,他卻又該如何抉擇!
父親這麼多年一直保持中立,不曾站隊人任何一位皇子,若是在這般年紀因爲他的事情而捲入其中,他良心難安!
可若是將曾經的事情鮮血淋漓的剖開,一五一十的呈現在城兒的眼前,那還不如……由他親口來說!
這個想法一出來,溫逸然卻是頓時只覺得心臟仿若是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攥住,痛的連呼吸都困難。
她似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縷甘泉,得之而活,棄之必死!
“逸然……”像是察覺到了溫逸然的不對勁兒,夜傾城臉色略有疑惑的望着他,眸中滿是擔憂。
方纔他回來的時候,她便隱隱感覺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眼下一看,倒是更加令她感到憂心。
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無事,你早點休息,我纔想起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說完,只輕輕摸了摸夜傾城的頭,溫逸然便徑自走出了房中。
聞言,夜傾城只來得及輕輕點了下頭,便見到溫逸然快步的起身離開。
以往……他很少回了房中又離開的,方纔他的神色便有些不對勁兒,看來自己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逸然他……果然是有心事!
而一直守在門外的菊香和菊韻見此,也是不禁壓抑不住滿心的驚訝。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駙馬爺沒有一直陪着公主,進了臥房之後,竟是又離開了!
難道……這兩人是吵架了不成?
可是並未聽到裡面有何響動,便是連兩人大聲說話都未曾聽到,如此一來,倒是更加的令人感到奇怪!
再說溫逸然,他一路匆忙而去,直接去了書房中,方纔將門合上,他便猛地出手揮落了桌上的杯盞。“叮叮咣咣”地聲音從書房中傳出,可是守在門外的下人卻是並不敢貿然進去,只深深的低着頭靜候在外面。
房中不停的有瓷器摔落的聲音傳了來,裡面已經是一片狼藉,而溫逸然的眼中此刻也已經是溫潤不再,只滿目的猙獰之色,顯得尤爲可怕。
他不過就是暗中殺了離墨亭那個畜生,有什麼錯!
爲什麼他們都要用這件事情來威脅他!
他不怕死,不怕因此被陛下問罪,他只是想好好的保護城兒,讓她能夠得遇良人,過上本該屬於她身爲公主的生活。
可是到頭來卻最終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也不是她的良人!
倘或單論他自己而言,溫逸然覺得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城兒……她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再多知道曾經的事情,只會毀了她!
是以不管再難再險,他都想盡力守着她,將所有的秘密和不堪的往事都阻攔在外,不透漏給她一絲一毫。
唯有如此,方纔能留住她臉上依舊明媚的微笑,而他只要能見到她的笑靨,便是再苦再難他也願意!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經再難回頭,若是與她的之間的一段緣只能走到這一地步,那他此生盡遭天譴,也不想她得知曾經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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