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劉管家正在給院中打掃的僕從們訓話,卻不想慕青冉此刻步履匆匆的從大門走了進來,劉管家頓時一愣,他還從未見過平日淡然若素的大小姐露出這麼焦急的表情。其實,慕青冉完全可以在幾天之前就到沈府慢慢給沈太傅透露一點消息的,只不過,若是外祖父提前知道,只怕屆時反應不會這般真實,倒是惹人懷疑,所以,慕青冉並未和他說過“和親”一事。而且,她還有一層擔憂,自從那日三皇子離開之後,她特意讓流鳶去查探過,尚書府的門前總有人在窺探,不止尚書府,就連沈府也是一樣。不必多思,一定是三皇子派人在盯着她,若是她有尋求外祖父幫忙的舉動,屆時三皇子一定會橫加阻擾,萬一牽連到他老人家就不好了,是以,她才遲遲沒有動作。從知曉這些事情開始,慕青冉唯一算漏的便是李全安的態度……
“大小姐。”劉管家急忙迎向慕青冉。
“外祖父呢?”
“太傅大人他進宮去了。”劉管家也正奇怪,剛剛老爺的一個學生過來,拉着老爺進書房說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老爺就臉色鐵青的出府,說是進宮去了。
果然如此!
慕青冉雖然已經猜到必是這樣的結果,但也不免覺得,外祖父果然還是最疼她的。她帶着流鳶和紫鳶進到室內,喝着熱茶,靜靜的等着沈太傅歸來。
眼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旁的劉管家問要不要傳膳,慕青冉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看來外祖父此次之行並不順利,不過這樣是最好的,只有被寒透了心,他纔不會再對這個皇朝抱有希望和眷戀。這也是慕青冉今日趕來的最重要的目的!劉管家看天色不早,太傅大人卻遲遲未歸,不免有些擔心,正在躊躇間,忽然見沈太傅從外面走進來,只是臉色比白日出去的時候更加難看,精神瞧着也不怎麼好的樣子,好似一天之間便蒼老了許多。
慕青冉見沈太傅回來,急忙起身,攙扶着他走向座位,感覺到沈太傅走路的時候腿微微有些發抖,慕青冉的眸色漸漸暗了下來。沈太傅剛一走到門口就看到了慕青冉在屋中,可那一刻他竟是有些沒有臉面見她的,他是青冉在這世上唯一能值得依靠之人了,可如今,他卻是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青冉……”沈太傅面露不忍的看着慕青冉,眼中含着淚光,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外祖父奔波一天了,先吃飯吧。”慕青冉輕輕應道,吩咐一旁的劉管家擺膳。沈太傅見此,忙收斂情緒,祖孫二人安靜的用着晚膳,心中卻都是百轉千回。
用過了晚膳,屏退了下人,慕青冉走到沈太傅身前,盈盈一拜,說道,“青冉不孝,勞外祖父掛心了。”
沈太傅見此,急忙扶起她,“是外祖父無能,不能求得陛下收回恩典。”沈太傅說着,不禁悲從中來,拉着慕青冉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聖旨已下,再無收回的道理。”越是見慕青冉這樣淡淡的樣子,沈太傅的心中越是難受,想到今日在宮中陛下說的話,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發寒。
“可……”
“外祖父,若青冉命中註定有此一劫,那我認命。”頓了頓,慕青冉繼續說道,“不過,在青冉看來,這並非是死局。”
沈太傅聞言,顧不上傷心難過,連忙問道,“何解?”
“外祖父可知,青冉心中所願?”慕青冉看着眼前沈太傅,一字一句的說道,“皇城詭譎,青冉無心留戀,可外祖父心繫家國百姓,不忍離去,只是如今宣德王朝已非當日可比,陛下所作所爲,外祖父難道不清楚嗎?”
“青冉!”沈太傅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身爲臣子,如何能在背後議論主君,何況青冉此番話實在是太過大膽,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沈太傅從來沒有這般疾言厲色的對慕青冉說過話,一時間,自己也是有些眐愣。慕青冉卻是知道,外祖父一生忠君愛國,如今讓他接受她說的,只怕沒那麼容易。
“外祖父一直怕我捲進這些是是非非,可終究,我不參與,不代表別人會輕易放過我。如今,還不是一樣成爲皇室的棋子。”沈太傅聽這慕青冉說的,一直沉默無語。“舅舅戰死沙場,卻連屍身也無,陛下他可曾感念沈家的忠心不曾?外祖父歷任兩朝,爲宣德王朝鞠躬盡瘁,又有何人銘記不曾?如今,爲保皇座,命我奉旨和親,陛下他又何曾有過一絲顧慮您?”慕青冉每說一句,沈太傅眼中的哀慼之色便多上一分。夫人、仕芳、沁如……如今,是輪到青冉了嗎?!
見沈太傅似有鬆動,慕青冉又繼續說道,“外祖父,豐延國雖是同意臨水的求和,只是眼下尚能保一時太平,可早晚有一日,這平靜被打破,臨水國將再無寧日。青冉並非勸您在此國難之際‘背信棄義’,只是不日我便要遠嫁豐延,留您一人在這龍潭虎穴之中,青冉實難心安。”聽到慕青冉說起和親之事,沈太傅原本堅定的心愈加動搖,別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青冉——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讓他如何坦然接受呢!看着沈太傅雙眼含淚,面露哀慼,慕青冉也是心下不忍,可是她只能這麼做,只有在此刻讓外祖父看清宣德皇室的無情無義,他才能當機立斷。
“青冉,你可知,那……那靖安王……”沈太傅捶胸頓足,老淚縱橫,這於國於家,讓他甚是爲難啊!
“外祖父是想說,當年舅舅戰死之事?”
沈太傅沉重的點點頭,當年仕芳便是爲了保衛臨水不受豐延國侵犯,纔會再次出征,而那時與他一戰的便是夜傾辰的父親——老靖安王!
“若外祖父當真對此事耿耿於懷,青冉此去,或許還能從中瞭解一二。”慕青冉明白沈太傅心中所想,只是,如今再說這些,也不過徒增傷悲罷了。她但是覺得單單聽外祖父說起當年之事,只覺得處處透着蹊蹺,這次過去豐延,說不定真的可以瞭解到一些什麼。
“青冉不可冒險!”他並非要探查什麼,只是擔心青冉以這樣的身份過去,恐她會受委屈。
“是青冉不孝,讓外祖父忠義難以兩全。”慕青冉的眼中淡淡籠罩着一層水汽,她看着眼前已生華髮的老者,只覺得對宣德皇室的厭惡之意越來越深。
見天色已晚,慕青冉顧忌沈太傅身體,便也不再多言,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接下來,端看外祖作何抉擇了。將沈太傅送回他的房中,慕青冉方帶着紫鳶和流鳶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折騰了一天,好不容易躺在牀上,慕青冉卻是了無睡意。和親之事雖說是陛下一道聖旨,逼得她不得不從命,不過,她也自有自己的一番計較。尚書府的事情一完,她正巧缺一個金蟬脫殼的機會,剛好藉着和親,遠走豐延,屆時再想個辦法,擺脫慕青冉這個身份,一切就好辦多了,這也是爲什麼從知道可能被送去和親開始,她一直沒有作爲的原因。正在思慮間,忽然感覺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看着自己,慕青冉不動聲色的看向屏風那邊,半晌,慢慢開口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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