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的商客,此時雲集在巍峨的北門下,井然有序地順着人龍前行着。擡頭一望,便能瞧見七八丈高的城樓石匾上,銘刻着兩個氣勢磅礴的鎏金大字。
臨安。
“下一個!出示路引。”
此時把守在北門的守將,正一絲不苟地查驗着入城商客的路引。剛放走了放行了前面的商人,守將又接過眼前這一男一女各自遞來的路引;仔細地審閱了一番後似乎沒發現什麼可疑,又擡起頭例行詢問一句站在靠前位置的男子。
“來臨安做什麼?”
守將的一句,突然間盛子駿有點懵然,來臨安做什麼?!這倒是有些問住了他。
細細地回味這問話,大概是朱昔時的原因,既然她決意來臨安,所以他亦是奉陪到底。
半個月前,在太原府朱昔時家中的那個月夜,當滿眼淚水的朱昔時對自己說,她決意啓程前往臨安,盛子駿當時毫不猶豫地就回應到她:我也去。
若真要問爲什麼,盛子駿只知道當時不過是順從自己的心罷了,不想和朱昔時分開。
“問你話呢?啞巴了?!”
見跟前的盛子駿跟傻木頭般答不上話來,等了許久的守將臉色也是倏然戒備起來,提高了聲調追問到。
“官爺息怒,官爺息怒。”
同時察覺到盛子駿異樣的朱昔時,眼疾手快地踏上前來,笑臉盈盈地幫腔到。
“官爺明鑑,我們夫妻二人是來臨安做買賣的。初到寶地,難免不被這臨安城的富庶之氣所震撼住。鄉下人沒什麼見識,還請官爺多多海涵。”
“做買賣?!做什麼買賣?”
雖然朱昔時回答地挺機靈的。可守將似乎還是不敢太過大意,對眼前的二人盤查地更加仔細了些。
“回官爺的話,我家官人是個大夫。此次前來臨安,是想在臨安城中開設醫館。一來爲臨安百姓施醫佈德,造福一方;二來也想借此機會,與京中名醫切磋技藝一二。”
從容不迫的朱昔時,有理有據地應對着跟前盤查的守將。一邊賠笑圓場。一邊暗地裡提醒盛子駿注意下自己的失態之舉。
“是是是!官爺,我家娘子說的極是,我們是到臨安來開醫館的!絕不是什麼心懷不軌之徒。”
察覺到自己失態的盛子駿。也連忙攏着燦爛的笑臉跟腔到。
盤查了一陣也沒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的,瞧着面前這一對男女笑臉都快擠爛了,守將也不想耽誤後面商客,便將兩人的路引遞還給了他們。
“呆頭呆腦的。進去吧。”
一見守將開金口放行,盛子駿也連忙點頭哈腰地道謝到。守將沒閒工夫搭理他,不耐地催促他們倆趕緊離開。
從北城門入了這臨安城,兩人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看樣子都是被剛纔守將盤查一幕嚇得不輕。
“你剛纔想什麼來着。入魘了不成?人家剛問你話,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裡,差點就鬧出大事來。”
見朱昔時嗔怪起這件事來。盛子駿也是滿臉羞愧地搔首弄耳,卻不知和她如何解釋剛纔的心情。只好婉轉地賠禮起來。
“對不起嘛,娘子息怒。”
一聽“娘子”二字,朱昔時就渾身不自在,兩撇小俏眉直上揚!敢情這打圓場唬弄旁人的小把戲用多了,這廝就更順理成章地佔起自己的便宜來?
有病得治,有歪得正,朱昔時立馬伸手揪住了盛子駿的小耳朵,厲聲教訓上。
“盛子駿,你再口無遮攔地叫什麼娘子,媽子的,小心我毒啞了你這張八哥嘴!”
“哎喲喂,哎喲喂~~~疼,疼,妮兒放手......放手......”
擰着盛子駿的小耳朵,來回在自個面前晃盪地兩遍,瞧他現在一副小男人沒出息的德行,朱昔時直想發笑。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張口亂說,痛是疼你,讓你長記性不犯錯。”
教訓完畢,朱昔時也適可而止地鬆了手,盛子駿就跟只滿身爬了蝨子的野猴子,一個勁地揉着自己發疼發燙的小耳朵。
“我說你個姑娘家,動不動就暴力附體,我看除了我盛子駿,沒哪個男人受得了你的!”
“別臭美往自個臉上貼金,老孃還不稀罕你這慫蛋崽子。”
“得,得,得!你漲身價了,哥哥我稀罕你行不?打是親,罵是愛嘛......”
邊散着耳朵上的疼痛,盛子駿邊狡黠地朝朱昔時一賊笑,頓時把朱昔時給惹毛了。
“愛你二大爺個頭!犯二滾一邊去,別拿老孃調樂子。”
不以爲然的盛子駿,嘻嘻哈哈地朝朱昔時吐吐小舌頭,滿臉皆是調戲成功的得意。
不想和盛子駿在大庭廣衆下多嬉鬧,氣鼓鼓的朱昔時扭頭就走。盛子駿也是急了,連忙甩開腳步跟上去,還不時地軟聲一旁討好着。
“大美女,幹嘛板着個臉,多難看啊!笑一個嘛~~哥哥不就是逗你開心的。”
白眼一劑,逗你妹去。
“笑一笑十年少,哎呀,賞個臉嘛~~哥哥給你作揖行禮可好?”
斜眼不屑,誰稀罕?
“好啦,好啦!這樣好不,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娘子;相公說話,做娘子的唯命是從總行了吧......”
眼皮一跳,驚色滿臉。什麼,盛子駿要變自己的“娘子”?我去你二大爺的,搞笑吧你......倏然間,朱昔時爆笑出聲。
“雞......雞爺.......不,盛家小娘子,你真的是太......太賤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要學會低三下四,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偶爾犯賤一次又何妨?看着笑得前俯後仰的朱昔時。盛子駿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笑了就對了,相公現在可滿意娘子的表現?”
一邊抹着自己笑出淚花子的眼睛,朱昔時一邊點頭回應到:“滿意,相當滿意。”
好,滿意就好!頓時膽大起來的盛子駿也不怕捱打,立馬在朱昔時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做出一副親密黏人之狀。
“敢問相公。我們現在去哪兒?要不要趁機會在臨安城中溜達溜達?!”
笑不停的朱昔時,支着纖細的手指在盛子駿眉心戳了戳,輕丨佻味十足的迴應到他。
“以後多的是時間在臨安城溜達。現下相公帶你去投客棧,睡大牀去!”
“好耶,好耶,娘子喜歡睡大牀。睡大牀!”
這對活寶,已經將這“龍鳳顛倒假夫妻”的戲碼演得走火入魔。親親密密地朝着臨安城更繁華的街道走去......
金花巷,榮王府。
“嘭”的一聲,一支快如閃電的箭羽就奔脫出滿月般的弓弦,正中那百米外的紅漆靶心。
“中!”
校場箭靶邊的侍從。中氣十足地爲射箭者報靶,可這清俊的男子臉上似乎並沒有多少喜悅,又從箭筒裡拿起一支白羽箭。準備繼續練箭。
“剛纔觀之,先前那一箭還算湊合;不過三弟似乎沒使出全力。眼有猶豫。”
清俊男子狹長的桃花眼,聞聲頓時一挑,便緩緩地轉過身朝來人望去,驚訝之餘似乎高興更多些。
“二哥這個時辰怎麼有閒心到我府上來?”
“自然是看看我們這個稱病不出的三弟,究竟‘病’得有多厲害?這都第幾天了,你就不怕在你王府外的官員們反急出病來了麼。”
瞧着眼前這口吻戲謔的二哥,男子緩緩松下手中的精弓,淡笑於脣。
“二哥這是來做探子的?讓我猜猜,是誰這麼大的本事,能請動我這個冰山冷臉的哥哥。難道是太后她老人家?”
青色錦袍的男子,淡定自若地走到箭臺上,拿起另一把玄鐵精弓,從箭筒裡取了一隻白羽箭搭在弓弦上,輕鬆自如將弓地拉成滿月狀,神情冷峻無比。
“真元,你這是明知故問。”
話落之時,男子搭在弦上的箭羽頓時化作一道急影,直飛向那百米外箭靶,將男子先前射在箭靶上的箭羽分成兩半,取而代之!
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給這榮王府主子難堪的,還會有誰?自然是那“宮徽商族”掌家大公子,宮逸涵。而這位被宮逸涵喚作“真元”的男子,當然就是當今天子的同胞兄弟,榮王趙真元了。
聽宮逸涵這口氣,趙真元似乎也無心再練箭,放下自己手中的那把玄鐵精弓,爾雅淡笑地問上自己的好二哥。
“看二哥這架勢,似乎是來找弟弟的茬兒?”
“朝堂之事,我一個商人向來不插手。只是姨母她老人家一直叨唸着,所以我也是爲了耳根清淨,所以才硬着頭皮來瞧瞧你。”
“甚是奇怪了,二哥是會服軟之人?”
想不到他這軟硬不吃的二哥,也有屈從於人的時候,趙真元不禁好奇起來這太后究竟使了什麼法子,逼得宮逸涵不得不親自走上一遭。
說到這事,宮逸涵也是覺得煩膩,太后姨母無非就是一件事盯着他:娶親。似乎上了點年紀的人都熱衷此道上,爲小一輩打算終身大事;而爲了防止她老人家打自己主意,亂點鴛鴦譜,所以才順了太后的意思來瞧瞧趙真元。
“你少打趣二哥,反正你到時候也跑不掉。看來你身體安好,我也可以功成身退向太后她老人家回話了;至於你要不要繼續稱病,那就是三弟你自個的事了,不過可別玩過火了。”
“那幾個老傢伙,不是不喜本王在朝堂上多言嗎?如今隨了他們的願在府裡清閒着,這倒好,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忌起來。”
宮逸涵淡淡一笑,慢慢放下自己手中的弓,拍了拍趙真元的肩膀說到:“都是狐狸,就看誰的尾巴多。對了。”
突然間,戲說的宮逸涵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趙真元。
“這是太原府蕭毅託我轉給你的書信。”
“太原府?蕭毅?!”
一個遺忘了近一年半時間的地方,頓時觸動了趙真元的心絃。
(註解:路引,相當於現代身份證一類的銘牌,由官府統一造冊頒發,上面記錄着持有人的出生,姓名,籍貫等信息。)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