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得不到迴應,楚瑤悄悄地擡起螓首,一雙杏眼含着萬般深情向前望去。
只見那高大的黑色背影正立於窗前,巍巍然如一座險峻高山,雖沉默不語,卻散發出一股強烈而霸道的冷然之氣,讓人心中無端地暗生畏懼!
“皇上!”楚瑤再次壯着膽子婉轉喚道。
段寂宸終於迴轉身來。楚瑤擡眼看去,不禁心頭猛地一震。
這一震,一半是因爲震撼,另一半則是因爲驚懼。兩個月不見,他仍是俊美得如同妖孽。只是,比起以往,他的一雙鳳眸以致他整個人,皆於無形中更增添了一股戾氣、妖氣,以致邪氣!
見楚瑤竟一時驚訝得失了分寸,段寂宸面無表情地走向案前坐下,冷淡說道:“聽說,你親手爲太子做了百日賀禮!”
楚瑤猛然回過神來,一邊暗罵自己爲何竟亂了陣腳,一邊便輕邁蓮步,提着木屜盒走到案旁。大着膽子,她臉含輕笑,在段寂宸對面跪坐下來,專注地揭開木屜盒頂上的蓋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樣物品,輕輕地放在了案上。
那是一雙小小的嬰兒鞋子,做功卻極爲精緻用心。鞋頭是兩隻極爲可愛的麒麟,小小的鞋身上,卻繡着白色麒麟與龍紋。
“這麼……小!”段寂宸道。
楚瑤敏銳地捕捉到,他鳳眸中閃過一道奇異光芒。而段寂宸邊說着,已好奇地伸出一手,拿起那雙小鞋子,放到了另一手手掌之上。
兩隻鞋子放在他寬大的手掌上,竟然未能佔據一半的地方。段寂宸內心訝異不已:小塵晞的腳,竟然這麼小麼?
回過神來,他將那雙小鞋子放回案上,臉上不禁露出讚賞之色:“沒想到瑤妃竟然如此心靈手巧!你爲了太子殿下,倒也算是費了心思了!”
“怎麼說,太子殿下也是該喚賤妾一聲‘母妃’的。”楚瑤面露羞澀,“不瞞皇上,賤妾每每想到太子殿下,心中皆是心疼不已!他才那麼一點點小,身邊便沒有母妃,那該有多麼可憐?這種可憐與難言之痛,賤妾小時雖然沒有經歷過,卻是親眼目睹,感同身受的呀!”
段寂宸默然。
楚瑤只悄悄瞟了他一眼,便知道,她已成功地勾起了他悲慘的童年回憶。無論是在北國,還是在月國,他那揮之不去的童年回憶,此生都會如影隨形地緊隨着他!
這一點,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
鼓起勇氣,楚瑤伸出兩隻肌膚細膩的柔荑,輕輕握住了段寂宸仍停放於一雙小鞋邊上的大手:“寂宸,對不起!瑤兒又讓你想起過去了,是嗎?”
段寂宸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然抽回手,之後,他才從那遙遠的回憶中徹底回過神來。臉色陰沉地看了眼滿目悽怨的楚瑤,他冷聲說道:“朕替太子謝過你了!沒什麼事,你便回坤寧宮去吧!”
“賤妾已經足足兩個月沒見到皇上一面了。難道,皇上便這麼急着要趕賤妾走嗎?”楚瑤語氣悽酸。
段寂宸一下子從案後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窗邊,似乎已經沒有任何耐心與她繼續糾纏下去:“朕的話,你沒有聽清楚嗎?”
“皇上!爲何你總是對瑤兒如此狠心?”楚瑤一手掩着嘴,淚水幾乎便要奪眶而出。此刻,她決定豁出去,再也不願掩飾自己的不甘、悲傷與憤怒,“我們認識十數載的情義,竟然比不上你與她相識僅僅兩載嗎?”
“她能給你的,我也能給!她有的美貌與姿容,我也有!爲何,你便只認準了她一個?”
不待段寂宸說話,楚瑤便繼續不停歇地說道,“甚至,她不能給你的,我也可以給你!爲了留在你的身邊,我可以不顧故國親人,更可以承受天下人的白眼與唾罵!可她呢?可以狠狠地離棄你,只爲了她的家國大義,只爲了贏得世人的美譽!你以爲我猜不到,你胸前那狠命一劍,不就是她賜給你的?你以爲我認不出,刺入你胸膛的那柄短劍,是屬於她的?雖只無意中見她袖口滑出過一次,我卻是不會認錯……”
段寂宸背對着她望着窗外,雙拳已經緊緊握了起來,身子甚至有些微微發抖!楚瑤看得出來,他對那個女人的憤怒與恨意,已被她成功地激了起來。
“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狠心?怎麼可以狠着心腸,將奪命之劍插入自己夫君的胸膛?怎麼可以毫不留戀地,拋下只有一個多月的親生兒子?你自小便說我刁蠻任性,說我對宮女下人心狠手辣!可是,與她比起來,我那點狠勁又算得了什麼?”楚瑤繼續悲怨說道,“即使你不愛我,不喜歡我,不待見我,甚至是厭惡我,即使我與她有着同樣的國恨家仇,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往你的胸口插上一劍……只因,我始終是心中有你的!”
“難道,就因爲我心中有你,你反而更加不在乎我?難道,只有像她一樣,狠心地要將你送上極樂西天,你纔會愛上我?”楚瑤聲音幽怨,話意卻是咄咄逼人。
“夠了!”段寂宸突然一聲陰戾的大喝,將楚瑤嚇得再也不敢往下說。
段寂宸身子微微顫抖,極力剋制着心頭的怒火。
終於,他猛然轉過身來,冷冷地盯着她道:“你違抗了朕對你說過的話!因此,你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踏進乾心殿一步!如今,你立刻,給朕滾出去!”
望着段寂宸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厭惡,楚瑤驚愕不已。她以爲,她的話會激起他對軒轅惜兒的恨意。可她卻沒有想到,這同樣激起了他對她的憤怒,甚至是強烈的厭惡!
知道此時不能再逆着他的旨意,她連忙低泣般說道:“賤妾立即便走!賤妾知錯了。可是,瑤兒是真的……是真的愛皇上!”
“你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比誰都清楚。”段寂宸語氣更冷,“再說,是真是假,朕根本不在乎。朕再說一次,朕的耐心有限!”
聞言,楚瑤眼中淚水終是奪眶而出。她迅速轉過身,用手一抹淚水,便擡步走出了書房。見到正候在門外的鄭公公與衆侍衛,她卻又猛一擡首,傲然從他們身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