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北國朝堂,數名主戰朝臣紛紛奏請段寂宸加派兵力馳援邊關,以奪回嘉陵關。但段寂宸卻沒有準旨,反而依舊有條不紊地令人推行不再徵兵擴大軍力,反而慢慢讓老弱士兵解甲歸田的政策。
幾位主戰大臣極不理解,甚至激動不已,最後聯名在朝堂上大聲力諫,要求增兵東昊,不能容忍東昊侵入北國一里地。
段寂宸在聽完幾位大臣激憤的陳辭後,冷冷說道:“北國與東昊邊界向來便有爭議,在先帝之前,嘉陵關本就是兩國分界關口,百年來爭奪不休。因此,只要東昊大軍不踏過嘉陵關一步,便不算入侵我北國。再說,以朕對東帝軒轅恆,以及如今偶有過問朝政大事的太上皇軒轅澈的瞭解,他們並無意入侵北國。朕將下旨命邊關作好部署,只要東昊大軍越過嘉陵關,便可全力出兵迎戰。否則,大軍切不可輕舉妄動!”
“難道,皇上竟是要將嘉陵關外十里之地拱手讓給東昊麼?”一位主戰大臣大聲問道,“雖然皇上對皇后娘娘情深意切,可也不能因爲東昊是姻親,便退讓國界啊!”
話音一落,整個朝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這位大臣措辭過於激烈,不僅觸犯了聖威,更提到人人皆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及的皇后娘娘之事。
段寂宸始終面無表情,過了許久,才冷聲說道:“到底這朝堂之上,你是帝,還是朕是帝?”
“臣罪該萬死!”那位主戰大臣終於意識到自己觸犯聖威的嚴重後果,連忙下跪請罪。
“朕曾說過,朕登基即位不到三年,戰事卻一直未歇,朕更是御駕親征三次。三年間,北國滅了月國,又滅了東胡,更與東昊開戰一年有餘!近來,朕常常躬身自問,對於一位新帝來說,這是否便是所謂的‘窮兵黔武’?而對於北國百姓來說,這樣一位新帝是否極其可怕?再者,一個國家,連續三年窮盡兵力東征西戰,而忽略了百姓的休養生息,是否將變得岌岌可危,甚至面臨覆國危險?這些話,朕已不止一次在朝堂上說過,而休養生息諸法的推行也得到了羣臣的一致認同。因此,如今的北國,不宜再輕易對東昊開戰……此事,朕心意已決,爾等無須多言!退朝!”
一口氣說完,段寂宸猛然站起身,幾步踏下臺階,一轉身,甩起袍袖便走了出去。衆臣連忙下跪高呼:“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臣皆知,皇上是真的生氣了,不禁人人汗顏。而那位觸犯龍威的主戰大臣,深知皇上不願增兵與東昊開戰的旨意已是不可能改變,想到自己今日竟然沒有因爲此事丟掉性命,不禁暗暗慶幸,跪坐於地面,半天都起不得身來!
段寂宸離開朝堂後,便徑直走到御書房,將自己關了起來,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自軒轅惜兒逝去之後,他下了早朝便總是不知該去往何處,他不敢去乾心殿怡心閣,也不願回自己寂寞的寑殿,甚至不敢時時見到小塵晞。因爲,只需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便會讓他想起那孩子的母親,然後,心便痛得不能自抑!
他甚至不再親自去獵場練兵,因爲只要騎在阿蒼背上在草原上疾馳,他便會無法抑止地想那些與她和阿蒼有關的日子,以及那些日子裡,點點滴滴的幸福、快樂與歡笑!
因此,他只能放任自己在漫長無邊的黑夜中,躺在牀上無盡地思念她。
而在日間,除了上朝之外,他便只有將自己獨自關在御書房中,親力親爲地批閱處置着每一份奏摺。只有如此,他纔可以在繁忙中暫時忘掉她,也暫時從那痛徹心扉的狀態中解脫出來,讓他有力氣繼續爲了自己的帝皇職責,爲了他們共同的小塵晞,努力地活下去!
他承認,今日那位大臣在朝堂上提起軒轅惜兒,着實讓他一直在衆人面前努力剋制和保護好的心,再次狠狠地刺痛起來。已經兩個多月了,可每每想起她之時,那種痛楚與思念不僅沒有絲毫消減變淡之意,反而越來越爲強烈而濃郁。
坐在御書房中,他根本無法集中心力,將那些奏摺真正地看進去。自從軒轅惜兒離開之後,他又時時犯起胸口痛的毛病來,尤其是那個曾被她刺了一劍的地方。此刻,他惟有用一手緊緊捂住了胸口,才能讓自己從極度的疼痛中稍稍緩過氣來!
“皇上,皇上!大長公主到了!”御書房外,忽然響起了鄭公公緊張的通報聲。
緊接着,他便聽到了筱鳶大長公主冷硬傲然的聲音:“無須通報了,本宮自己進去!皇上若然因此動了怒,要取本宮性命,便由他拿去吧!此事與鄭公公無關,鄭公公又何須爲自己擔憂?”
段寂宸心中有一絲的奇怪:爲何姑母竟要硬闖進來?
自軒轅惜兒離開他之後,他並不否認自己心底對姑母的恨意。若不是她與楚瑤合謀,讓紫寧姑姑暗中給惜兒下毒,惜兒又怎會毒發身亡,從而永遠地離開了他,將他一人獨自拋於世上?
然而,他能將楚瑤趕出坤寧宮,削去妃位貶至冷宮,卻不知該如何處置待她如同再生父母的大姑母。
其實,他原本想下令殺了楚瑤,以解失去惜兒之恨,可是,惜兒在臨終前曾對他說過,不想有人爲她陪葬,包括楚瑤。他終是明白,惜兒是個善良之人,總是爲別人想得過多,既不想有人因她而死,更不想他因殺了楚瑤而成爲一個薄情寡義之人。可是,小時候他和楚瑤的那些莫名情義,爲何他如今回想起來,竟都覺得可笑而難堪呢?難道,那些情義都不曾真實存在過?
“皇上!”徑直闖了進來的筱鳶大長公主,對着他恭敬行禮,打斷了他又莫名地深深陷入的思緒。
段寂宸擡起頭,冷淡問道:“姑母何事?”
筱鳶大長公主緩緩走到段寂宸面前,皺起秀眉,傷感說道:“到底是從何時開始,我們竟變得如此陌生疏離,而皇上又是從何時開始,變得對姑母如此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