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眼前這鬍子拉碴的男子,軒轅惜兒腦中卻忽然閃出另一張儒雅從容的臉,不禁大驚失色:“蔣……”
她及時收住了口,並不敢太確信。她實在想不到,竟然會是他!
身爲尊貴的一國太師,位列三公,他此刻竟然打扮成一名雜役,幹着粗重的搬運之事。
“正是蔣某,長公主別來可無恙?”看似粗魯的雜役,說起話來卻是文縐縐的。
“蔣太師……你爲何,竟會來到此處?”
軒轅惜兒終於確信了眼前之人就是太師蔣淳,卻仍是大惑大解。他有事可以讓人暗中向她轉告傳達,有何必要以身犯險,以一國太師之尊扮成粗使僕役,親自來此一趟?
“事關重大,蔣某不親自來面見長公主,如何說得清楚,又如何放心得下?”蔣淳看出了軒轅惜兒的疑惑,他一邊低聲解釋,一邊向門外使了個眼色。
“長公主!”
見落兒輕喚着走了起來,軒轅惜兒連忙站起身,快步走到落兒身邊。
“咦?你爲何仍在此處?”看到房內竟還立着一位中年雜役,落兒驚異說道。
軒轅惜兒輕輕按住了落兒的手,道:“落兒,我有些話要細細問問這位大叔,此事亦不想被任何人知曉。你站在門外,莫讓閒人進來。”
望着軒轅惜兒認真的眼神,落兒明瞭地點了點頭,隨即退出門外,將房門緊緊掩上。
軒轅惜兒轉過身,對蔣太師道:“蔣太師冒險前來,到底有何要事?”
蔣太師似在考慮如何開口,凝神思索片刻,才嘆息道:“蔣某此生最放不下之事,不過便是故國東昊的生死存亡!此前,蔣某總是力勸皇上慎重對東昊及周邊諸國出兵征戰,因此皇上對蔣某極不待見。”
“如今,蔣某早已改變了策略,皇上也開始對蔣某有所改觀。前日,皇上召蔣某與哲王、張太保到御書房中,共商收復月國之事……”
軒轅惜兒靜靜聽着,她知道,此事定然也與東昊密切相關。
“月國與東昊如今已暗中結下盟約,東昊三十萬大軍也已悄悄奔赴月郡。” 蔣太師憂心忡忡地繼續說道,“不過,這一切,都瞞不過段寂宸的耳目。他如今已下旨要前線將帥立下軍令狀,要求速戰速決。月郡看來不日便將被攻陷,不待東昊援兵趕到,楚祁父子便會守不住了。”
聞言,軒轅惜兒不禁深深爲楚祁感到擔憂。
經歷過上次收復月國,而月國舊將卻起兵反叛之事後,段寂宸定然吸取了教訓,手段也會更加狠辣吧!楚祁父子若然再次落入他的手中,又豈有再次生還的可能?
這個人的狠絕無情之處,她軒轅惜兒實在是太清楚了。若然不是因爲楚瑤,包括楚祁、楚澹父子在內的楚氏皇族怎麼可能活命至今?像段寂宸那樣的人,定然在爲自己的一時仁慈深深後悔吧?而他如今將楚瑤置於如此兩難境地,也看不出他對她的任何情分。
軒轅惜兒禁不住時時暗想,若自己有朝一日也到了楚瑤那樣的境地,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如今看來,這一日,竟似是並不遙遠了!
“攻下月郡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東昊了吧?”軒轅惜兒憂心地問道。蔣太師日日在朝堂之上,對此事的分析研判自是比自己要精準得多。
“不!依蔣某看來,段寂宸的下一個目標並非東昊。”
“哦?那麼,不是東昊又是什麼?”軒轅惜兒有些喜出望外,又有些不敢確信,而心底的憂慮,卻是如何也拂之不去。
“收復月國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將是東胡。”蔣太師肯定地說道,“東昊畢竟與北國勢均力敵,段寂宸甚是忌憚你的父皇,而你父皇如今又派了徵西大將軍薛景墨鎮守西北邊陲,段寂宸當是不敢輕舉妄動!”
“而東胡弱國,地廣人稀,關鍵是並無得力將帥。依蔣某估計,北國若派強兵全力入侵,至多一年,至少半載,便可將東胡吞滅!”
“一年半載?”軒轅惜兒疑惑問道,“征服一個弱國尚需一年半載,月國國力並不差於東胡,甚至與北國有得一比,爲何段寂宸兩次征服月國均用時不長,第一次只用了三個月,而如今才僅僅一個月,月郡便已難守?”
“段寂宸首次御駕親征,用的是裡應外合,內部擊破之法。他利用了楚贏的野心,助其在宮內奪了皇權,而楚贏則派人爲北國大軍打開了城門。”蔣太師言語中難掩對段寂宸的欽服與敬畏,“而此次圍攻月郡,北國先頭二十萬大軍,以及後面馳援的五十萬大軍,攻擊重點均不在月郡。”
“不在月郡?”軒轅惜兒問道。她如今已是深知,段寂宸能取勝月國,根本不在兵力,而在於謀略。
“對,攻擊重點不在月郡,而是從周邊月地城郡趕去支援的零散軍力,對他們採取各個擊破之法。因此,月郡始終不過是座孤城,周圍支援的力量也不斷消減,又如何抵擋得了許久?”蔣太師說道。
軒轅惜兒低頭尋思。
若論軍事謀略,毫無沙場決戰經驗的楚祁終是難敵段寂宸,而他手下的玦王與月郡太守趙懷,與北國諸文臣武將比起來,也終是弱了些。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還時時意見相左,又如何能成爲楚祁的得力輔助之人?
即使是一代君主楚澹,畢竟已經年老,在經歷過國破家亡,而後又被段寂宸幽禁一年多的劫難之後,怕是再也沒有力挽狂瀾的雄心壯志與心智力量了吧?
如此想着,她不禁暗歎一聲。
“段寂宸深知與東昊決戰並非一年半載便可取勝之事,因此他欲先取下月國,再攻下東胡。但,須知脣亡齒寒,這兩個鄰國被滅之後,東昊國土北面與西面便處於北國的包圍之中,對東昊將是極是不利!”
“在軍事上,段寂宸是個極其可怕之人!”蔣太師一臉憂色,“看到月郡如今情形,你父皇已是越來越不敢對他掉以輕心。”
“你父皇如今已一面派人前往東胡,極力遊說欲與之結盟,另一面已在西北邊境全力備戰。”蔣太師繼續說道,“而你我兩個東昊人,既身在北國陣營內部,也須爲故國出些力量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