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被軒轅澈捉住,那女子慢慢地在他身前蹲跪下來,微低下了頭。
“心兒,爲何不看着我?” 軒轅澈道。
那女子緩緩擡起頭,清麗的面容,熟悉的髮式,熟悉的衣裝打扮,真的是心兒。
“心兒,我好想你!”他深情地盯着她的雙眼,輕聲說着。女子被他看得雙頰微紅,呼吸急促。
軒轅澈用手指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俊容緩緩靠近,就欲吻到那嬌嫩的脣上去。女子輕閉上眼,期待着。
突然,軒轅澈停了下去,輕笑出聲:“你這小傻瓜,爲何又要塗口脂?你以爲,這樣就可以阻止我吻你嗎?”
寵溺地說着,他目光溫柔,用自己的袖子,輕輕地替她擦去脣上的口脂。女子睜眸看着他充滿柔情的俊容,渾身微微顫抖,仿如瞬間便已淪陷在無底深淵!
“心兒,我真的好想你……”他輕聲說着,伸出雙手,將女子抱入懷中。下一瞬間,他卻突然將她一把推開:“你不是心兒,你是誰!”
陌生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看清面前的女子,他驚怒:“竟然是你?”
酒徹底醒了,他認出這正是李慕年的表妹,那個跳《孔雀東南飛》的女子。
“你竟敢矇騙本王?你竟敢大膽走進此地?”軒轅澈怒道,“來人,將她拖下去!”
“王爺,我……”女子來不及求饒,就被一擁而上的侍衛拖了下去。
不久,李慕年就跪在了覺雨苑門外求情。他所帶來的樂伎舞姬,因爲表演完後夜色已深,因此都暫時寄宿在晉王府偏殿客房之中。沒想到,他這表妹竟深夜偷偷跑到覺雨苑,惹怒了王爺,怎不叫他誠惶誠恐?
看在李慕年的面子上,軒轅澈終是饒了那女子一命。
然而,各人皆散去後,帶着醉意走進雨梅閣中的軒轅澈,卻又陷入了無底的痛苦深淵!
“心兒,我再也不要喝醉!醉了的心痛,竟是比清醒時更難熬百倍啊……”他喃喃自語,終在牀上孤寂入眠。
**********
同是此夜,在千里之外的吳郡疊翠山中,也有一人舉懷獨酌,欲罷不能。
竹林清幽,月下庭院,那灰衣男子借酒消愁。酒落愁腸,更覺愁!
衛蘭心穿過竹林,走進六哥所住的庭院時,發現六哥已是醉意濃濃了。她輕輕地走過去,一把按住了六哥又要放到嘴邊的酒懷:“六哥,你今夜喝得真不少了,不要再喝了,好嗎?”
薛景墨眯起俊眸看着她,突然呵呵一笑:“怎麼?六哥要是喝醉了,心兒會心疼麼?”
衛蘭心靜默一陣,輕聲道:“心兒怎會不心疼?”
“好,六哥不喝了!那麼,心兒喝!”薛景墨笑着斟了一杯酒,遞給衛蘭心。
看着六哥醉意朦朧的雙眼,以及不依不撓的表情,衛蘭心暗暗搖了搖頭,坐下來,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好了,心兒喝過了。六哥回房歇息吧!”
“這怎麼行?”薛景墨又倒滿酒杯,盯着衛蘭心認真說道,“要喝,就喝夠三懷!來,六哥陪你喝!”
說完,他又想拿起面前那杯酒,衛蘭心忙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再喝了,心兒喝,好吧!”
說着,衛蘭心把桌上的兩懷酒慢慢喝了:“好了,心兒扶六哥進去吧!”
說着,她站了起來。她的酒量並不怎麼樣,三懷落肚,她已是覺得臉紅耳熱了。
一直盯着她看的薛景墨,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認真問道:“六哥就這麼不好?六哥哪點比不上他?爲何你總對他念念不忘,卻可以對六哥不屑一顧?”
衛蘭心皺眉望着六哥,她明白六哥的意思,她甚至還看到了六哥眼中波動的盈盈水光!她的心也隱隱爲六哥而痛,可是,她卻把手輕輕抽了出來,道:“六哥,你醉了,進屋早點歇息吧!”
薛景墨卻一把又握緊了她縮回去的手:“誰說六哥醉了?六哥一點兒也沒醉!六哥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說着,薛景墨站了起來,低頭深情地盯着她的雙眸:“將近一年了,心兒,爲何你還是忘不了他?六哥一直在你身邊,難道你看不見嗎?”
衛蘭心擡頭望着六哥,不知如何回答。是的,再過一個月,她離開晉王府就整整一年了!
一年來,她用盡力氣去忘掉在洛都的一切,用盡力氣想忘掉軒轅澈!
她也想過,要給六哥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她用心去感受着與六哥生活在一起的幸福溫馨!她用力地笑着,認真地爲生活中的一點一滴感動着。
有時,她以爲她真的徹底忘掉洛都了。可是,只要一不留意聽到六哥或淡紫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她還是忍不住內心狂跳,難抑心痛!
有時,她笑着與六哥道別,走回自己空寂的房中,腦間就會突然浮現軒轅澈的身影。想起在吳郡街頭他眼中那無限的失落與悲傷,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陣揪痛!
他的一怒一笑,與他在一起時的一幕幕,就會難以控制地在腦中浮現。她的淚,會忍不住潸然而流!
你真的是想過給六哥機會的,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舉眸望着六哥,她在內心責怪着自己。衛蘭心,你真是沒用,你真是配不起六哥!六哥對你這麼好,你爲何就不能對他再好一點?那個總對你殘忍無情、肆意傷害的人,你爲何還要把他放在心間?
薛景墨深情地望着她,皺眉輕聲道:“心兒知不知道,六哥的心有多苦?爲何,想要渴求的,卻總是得不到?”
望着六哥眼中的痛,衛蘭心不覺落淚搖頭:“對不起,六哥,對不起!”
“我不要再聽你對我說‘對不起’!”薛景墨突然激動起來,雙手一把握緊衛蘭心的兩肩,“我再也不要聽你說,我只是你的哥哥!心兒,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六哥愛你,心兒!”薛景墨忘情說道。
“不,我不要聽!”衛蘭心淚水更加洶涌,想努力掙脫六哥雙手的鉗制,“六哥,你爲何又要逼我?”
“你爲何總說我在逼你?”薛景墨突然含了怒意,“從來,我有逼過你麼?是你,總是對那惡魔念念不忘!是你,總是無來由地抗拒着六哥!你說,你爲何總是忘不了他?就是因爲他曾經無情地佔有了你,讓你成爲他的女人嗎?那麼,如果我也讓你徹底成爲我的女人,你是不是就可以從心裡接受我了?”
說着,薛景墨鬆開扶住她兩肩的雙手,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房內走去。
衛蘭心一下子嚇懵了,她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背:“不,六哥,你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六哥!”
薛景墨絲毫不理會衛蘭心的拍打與反抗,抱着她衝入房內,把她放在了他的牀榻上,雙眼狠狠地盯着她,道:“你做不了決擇,六哥就幫你做!只要你的身子成了六哥的,你的心也終會是六哥的!”
衛蘭心驚恐萬狀,高聲急呼:“不要,六哥,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會恨你!”
“你此刻恨我,以後就不會了!”薛景墨狠下心來,就要撲上去解她的衣衫。
明白到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六哥竟是要來真的,衛蘭心迅速躲到了牀角,驚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看到六哥的俊臉湊了上來,雙手就要碰上她的衣衫,她驚懼得放聲大哭。聲音因爲極度的恐慌而變得尖銳嘶啞:“不要!我會恨死你!我會恨死你!”
就在即將觸碰到她的身子時,薛景墨的雙手突然停了下來,雙目深深得看着嚇得全身顫抖不已的衛蘭心。心中一痛,酒也頓時醒了大半!
“對不起,心兒,對不起!六哥嚇着你了。”薛景墨柔聲說道,他原本確實下定決心強要了她,讓她成爲他的女人,然後再去好好安撫她。
可他沒有想到,竟會把她嚇成這樣!他心疼了,憐惜了,後悔了。他在心中狠狠罵着自己,怎麼會做出如此混賬的行爲?
衛蘭心仍未從極度恐慌中恢復過來,身子與雙手仍輕輕顫抖着。
望着六哥悔疚疼惜的眼神,仿似劫後餘生的激動,加上剛纔下肚的三懷酒意上涌,她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六哥,我想他!六哥,我真的想他了……”
淚水,再次抑制不住的洶涌而來!
薛景墨跪坐在牀上,靜靜地着着衛蘭心縮在牀角痛哭着。他的眼中,霧氣瀰漫!
過了許久,他輕輕俯過身去,將她仍在顫抖不已的雙肩輕輕地摟在了懷裡。衛蘭心俯在他肩上,抽泣良久。
“我真的忘不了他!我想他!我每日每夜都想見到他!我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我!我更想知道,他過得到底好不好!”借意三分酒意,她任性地呢喃着。
“六哥,對不起,我真的努力過了!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此刻,她知道六哥再也不會勉強她,而她,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情緒和心中的痛楚了!
**********
此夜之後,衛蘭心與六哥相見時,彼此都不免有了些許尷尬。因此,薛景墨常回到吳郡忠命侯府中住着,極少到疊翠山中來。
衛蘭心常獨自一人,望着天湖清澈的水面出神。
對於那日自己如此激烈的反應,以及對六哥說過的話,她一點都不後悔,甚至有些慶幸。否則,醉酒中的六哥或許真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而這,絕對不是她所願意和能夠面對的。
私底下一個人的時候,她常撫着足上的赤金足鏈,以及那上面的小鎖,陷入長久的沉思。
在彈琴奏箏時,彈着彈着,她總會驚覺自己指間流出的,竟就是那首《莫失莫離》!
………………………………
薛景墨每每步近那片房屋時,總能聽到她時時彈奏的那首曲子。
他總是輕輕地走近,站在門外靜靜地聽着。他總能看到,她的眼中仿有淚意。
心中微微地痛着,薛景墨眸色深沉。
心兒,與六哥在一起,你真的只是人前歡笑卻暗自垂淚嗎?他說,你只有跟他在一起,纔會真正幸福快樂,難道,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