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段寂宸久久地靜立着。
忽然,他擡起袖子,另一手從中抽出那把莫離劍。定定地盯了半晌,他又將那劍從劍鞘中緩緩拔了出來。劍光冰寒,他就這麼將那劍舉在眼前,細細察看着。
終於,心頭的恨意再也無法抑制,他突然將那劍凌空一拋,再一手接住,朝那案面上狠狠甩去。
“嗖!”的一聲悶響,莫離劍緊挨着那雙小小的嬰兒鞋子,深深地沒入木案之中,只餘劍柄露在案面。
段寂宸用雙手捂住心口,稍稍彎腰,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胸口那被刺傷已有兩月,如今早已癒合之處,卻再次狠狠地劇痛起來,痛得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良久,胸中的痛意仍未消減。
段寂宸努力擡步,走到那案前,用力將莫離劍拔出。走出書房門,在鄭公公與衆侍衛錯愕的目光中,他面無表情地邁開大步,向小塵晞所住的怡心閣走去。
“奴婢見過皇上!”看見一臉陰寒的段寂宸踏入大門,倚竹忙領着衆宮女下跪請安。
段寂宸大步走到正廳中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淡淡說道:“都起來吧!太子今日如何?”
“太子殿下今日可開心了,或是知道今日是他的百日大喜呢!”倚竹說到太子,臉上不自覺地便泛起了笑容,“殿下晌午過後玩了好一陣,這會兒已累得在房內睡着了,落兒正在房內陪着他呢!”
聞言,段寂宸俊眸微眯,並不說話。端起案上的茶水,他若有所思地慢慢品着。
“皇上!”這時,鄭公公卻從門外走了進來,恭敬稟道,“筱鳶大長公主在殿門外求見,說是要爲太子殿下送上百日賀禮,並想趁此大喜之日,看一看久未見面的小侄孫!”
段寂宸慢慢地從茶杯上擡起頭,略一思索,道:“請她到怡心閣來吧!”
“是!”鄭公公領了旨,便轉身走了出去。
立於一旁的倚竹,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她和落兒一直覺着,筱鳶大長公主是不喜歡太子殿下的。她們也時刻謹記着貴妃娘娘臨走前說過的話,對筱鳶大長公主和瑤妃向來皆有防備之心。
不過,想到如今皇上就在閣內,倚竹倒也慢慢放下一顆心來。
她知道,儘管皇上在面對太子殿下之時,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強烈的喜愛之情,但畢竟血濃於水,皇上對太子殿下的安排,皆看得出是用了不少心思。他定然也不會讓筱鳶大長公主對太子殿下做出些什麼傷害之舉來吧?
很快,筱鳶大長公主便在鄭公公的引領下,從容步入了怡心閣。
“見過皇上!”筱鳶大長公主仍是一派雍容氣勢。
“姑母!”段寂宸從座位上站起來迎了上去。直到筱鳶大長公主在旁邊另一座位坐了下來,他才又重新轉身回座。
“將太子殿下的百日賀禮送上來!”筱鳶大長公主甫一坐下,便吩咐身旁的宮女。一名宮女將一個托盤端了上來,托盤正中是一個敞開的木盒,盒內一塊紅色綿緞之上,放着一塊通體透潤的玉佩。
段寂宸認真地瞧了一眼那玉佩,道:“當真是稀世之寶!朕代塵晞謝過姑母了。只是,塵晞此時正在房內安睡,姑母今日要見他,怕是不湊巧!”
“呵呵,無礙。”筱鳶大長公主笑道,“姑母便在此處等他一會兒。難得皇上今日有一刻空閒在此品茶,姑母正好有機會陪皇上說一陣子話。算來,我們姑侄倆,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地說過話了?”
段寂宸淡淡一笑。那是兩月多來,他臉上難得一見的笑意。而這笑意,或許更多是出於對姑母的謙意吧!
似乎,自那個女子來到他的身邊之後,他的心思便慢慢地,於不知不覺中全放在了那女子身上。對於這個他以往至爲重視的姑母,他反倒越來越疏遠了!當那個女子再次狠絕的離他而去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竟也不知被她帶到了何處!
他的心中,整日被那個令他分不清是愛是恨的女子佔據着,再也空不出一絲心思來,關心一下他曾經至親至敬的姑母。
“讓他們都退下吧!姑母也有些話要對皇上說。”筱鳶大長公主望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段寂宸,慈愛地說道。
段寂宸對着衆人略一揮手,包括倚竹、鄭公公在內的宮人內侍,便紛紛迅速退了下去,並掩起大門在外面靜候着。
“好些日子不見,姑母似是清瘦了些!”努力提起精神,段寂宸決意好好關心一下這位他應當敬重有加的姑母。
筱鳶大長公主瞭然一笑,道:“真正清瘦了的,怕是皇上吧?姑母老了,瘦些反倒更好!”
段寂宸默然,似是不知該如何接下這話頭。
筱鳶大長公主輕嘆一聲,道:“看着皇上如今這個樣子,如何不教姑母心痛異常?皇上也該爲自己好好想想,心疼善待一下身邊不離不棄之人,莫總是想着那些個狠心絕情、遠走高飛了的!”
段寂宸的臉色再次變得陰沉起來。他忽然便覺得,心口又開始隱隱地痛了起來,並且痛意越來越強烈。記憶中那種強烈的痛,是那樣的可怕,那樣的撕心裂肺,那樣的令人無法忍受,以致讓他開始恐懼,並變得煩燥起來。
“唉,皇上和小塵晞,都是可憐見的!天底下,何曾見過像你們這般悽慘的皇帝與太子?你說,一個女人怎麼就能做到那樣狠絕?”
聽着筱鳶大長公主似不屑似仇恨的話語,段寂宸袖下的拳頭再次緊握起來。
“皇上何苦如此爲難了自己?皇上如今該做的,便是及早充盈後宮,也及早策立皇后。小太子也終歸是要有個疼他愛他的母后,庇佑他長大成人!”筱鳶大長公主感慨道,“可不能再讓他,像皇上當初一樣了。”
“此事,便不勞姑母費心了!”段寂宸極力忍着內心的煩燥與傷痛,深吸一口氣說道。
“皇上!事已至此,你爲何竟還要執迷不悟?”筱鳶大長公主似也生了恨意,“難道我們姑侄倆,竟都註定要被軒轅氏的人,一傷再傷,以致痛悔一生嗎?姑母聽說,皇上準備御駕親征,還決意向東昊要回和親長公主。難道,你是嫌姓軒轅的人,給你的傷害還不夠?你竟還要討她回來,當你的北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