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李管家的話,夜傾昱和雲舒不覺相視了一眼,後者眼中微帶着一絲瞭然的神色。
“殿下前幾日方纔重責了尤銘,尤康方纔回城,自然要前來致歉的。”若非是他兒子膽大妄爲的話,又怎麼可能惹到了靖安王府的人。
聽聞雲舒的話,夜傾昱略微沉吟了一下,隨後方纔吩咐道,“帶他來書房吧!”
話落,李管家領命離去之後,雲舒也隨之起身走到了屏風之後。
尤康進來的時候,便見夜傾昱似笑非笑的坐在書案之後,一雙眼睛漆黑的駭人。
“草民參見殿下。”
“坐。”
見夜傾昱一副不怒不喜的樣子,尤康一時間也不敢貿然說什麼。
他雖經歷的多,也上了些年紀,但是到底在面對天家威嚴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一些心下惶恐。
而尤康不開口,夜傾昱自然也不會好心的應聲,就只是靜坐在那裡怡然自得的品着茶,全然一副打算坐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不瞞殿下說,草民今日前來,原是因着犬子之事向殿下請罪。”說着話,尤康不覺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說起那逆子他的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若非是因着殿下此前已經命人將他杖責了,他自己定然也要再請一遍家法的。
“尤銘確然有罪,不過卻與家主無關,此事既是已經過去,家主便也無需再提。”說完,夜傾昱注目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茶杯,隨即又緩緩接了一句,“不過依照令公子的行事作風,家主若是不約束一二的話,將來怕是會鬧出大事。”
靖安王府那種地方,連朝中的大員路過都要放輕腳步,尤銘竟然有膽子敢去毀了慕青冉爲百姓設下的粥棚,倒是活該被那府上的侍衛暴打一通。
若是換成他的話,指不定打的比那還要狠!
尤康聽聞夜傾昱的話,趕忙戰戰兢兢的應是,並言稱回去之後定然好生教管尤銘。
“你自己能狠得下心最好,否則的話,怕是將來自然會有人幫你管兒子。”此事已經鬧到了父皇的面前,自己還因此被罰了俸祿,雖說影響不大,但是如此被夜傾瑄鑽了空子就不好了,幸而這位靖安王妃是個明理的,並沒有被夜傾瑄這般挑撥離間的計策迷惑。
“殿下說的是,草民回去定然會嚴加看管他的。”
“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本殿會吩咐管家拿些上好的藥材,說起來此事也是尤銘着了大皇兄的道,否則也不會如此。”
“多謝殿下。”
微微點了點頭,夜傾昱便也就不再揪着尤銘的事情不放。
那個廢物他從始至終就沒有將其放在眼裡,若非顧念着有尤康和尤彥的情分在,夜傾昱一早就將尤銘給收拾了。
“近來城中多異動,你便舍些錢財出來,權且當作破財消災吧!”雖是花了些銀子,但是總好過時時被人惦記着。
“是,草民明白。”
直到尤康離開之後,雲舒方纔緩步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大皇子刻意找人去蠱惑尤銘,讓他與靖安王府針鋒相對,想來必是打算利用尤家與皇子府的關係挑撥你與靖安王,或許他是覺得,他拉攏他們不得,便也不會讓你遂了心意。”
聞言,夜傾昱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隨後方纔嘆道,“只是可惜那位靖安王妃也同樣沒有遂了他的心意!”
“殿下如此說,我倒是愈發對那女子感到好奇了。”
“嗯……我也有些好奇,若是舒兒與她對上,不知會花落誰家……”
聽聞夜傾昱如此說,雲舒的心下倒是愈發驚奇。
一直以來,夜傾昱都不會拿其他女子與她相較,即便是比較上了,也一定會以她爲先,今次倒是難得如此說。
“殿下有與我玩笑的功夫,不若想想若是尤銘再沒有腦子的犯下什麼錯誤該怎麼辦。”依照她對尤銘這個人的瞭解,若他是個懂分寸的,想來也不會去招惹靖安王府的人了。
“沒有什麼需要如何辦,死了最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夜傾昱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寒光。
“這倒是,若是尤銘死了,即便尤家主母想奪財產也無人可給。”
瞧着雲舒忽然笑開的樣子,夜傾昱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怎地瞧着舒兒如此期待的模樣?”
難道尤家的人幾時得罪了她不成?!
“自然期待,若是尤銘死了的話,或許尤家的那個母夜叉能消停消停,屆時娟娘倘或真的嫁過去了,日子也不必過得太累。”
聞言,夜傾昱卻不禁聽得一頭霧水。
母夜叉……
娟娘嫁到尤家?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
“我此前去玲瓏坊尋娟娘,無意間碰到了尤彥也在那,我瞧着他言辭之間對娟娘頗爲討好,大抵是看上了她的樣子,是以便有成人之美的想法。”
“哦?少遊還有這份心?!”聽聞雲舒的話,夜傾昱也不禁來了興致,“這倒是美事一樁,舒兒撮合撮合倒是也不錯。”
“尤彥這人倒的確很好,只是這尤家卻委實太亂了些,而且……”不知想到了什麼,雲舒的話忽然一頓。
見狀,夜傾昱心下微疑,“而且什麼?”
“娟孃的背景不比尋常女子那般清白,若是嫁到尤家的話,我怕那府上的人會在背後對她言三語四,是以想着最好將那府上幫她掃清障礙了再說。”
“娟孃的背景……不就是你的人嗎?”
“早年在北境時,她曾經嫁過人,後來因着不能生育被休離家,臨死之際被我救下,這纔有了今日。”
說起來,當年娟娘也是名聲不菲的女子,於江南之地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小姐。
江南之地素來崇尚刺繡,而娟孃的本家也是有名的商家,專以刺繡爲營生。
她爹在她兒時之際就爲她定下了一門娃娃親,後來她遠嫁北境之地,初時夫妻尚且恩愛,只是後來家族敗落,娟娘在婆家的處境也就漸漸變得不堪。
原本她的婆家也是生意人,只是與刺繡一項並不十分了解,反而是娟娘去了之後將滿身才華相傳,這生意才漸漸做大。
可是後來因着娟娘遲遲無所出,是以她的夫婿便見利忘義的寫了一直休書,將她淨身趕出了府內。
大抵是以爲學會了娟娘全部刺繡的手法,是以那家人才如此有恃無恐,可是事實上,沒了娟孃的繡局就如同沒有兵器的士兵一樣,上了戰場就是一個死,逐漸開始走上了下坡路。
而云舒救下娟娘之後,原本有意將她送回江南,只是不料她父母已死,家中也早已沒落的沒了人,便還是依舊將她留在了北境。
娟娘原本想留在雲舒的身邊伺候她,可是想着自己的身子不乾淨,未免會影響到她的聲譽便沒有提起,加上雲舒時常留在軍營之中,身邊有一個千行就夠了,實在不適合再帶着娟娘。
正是因爲如此,娟娘想着要報答雲舒,便盤算着自己重操舊業,哪怕賺不到銀子僅僅只是爲雲舒自己做些衣服也是好的,誰知後來竟將生意越做越大。
因着有許多別的地方的人也慕名而來求衣,娟娘便盤算在着在其他的地方也經營一個店,於是方纔有了豐鄰城中的玲瓏坊。
再後來,鳳家出事,雲舒不知所蹤,娟娘恐坊中的女子受到牽連,便直接搬到了豐鄰城中,不想沒過多久雲舒便找上了她。
聽聞雲舒洋洋灑灑的說了這麼多,夜傾昱卻極快的從中捕捉到了重點,“這當中,怕是也有舒兒的推波助瀾吧?”
依照她護短的性子,不該沒有插手纔對。
“只是小小的摻和了一下而已,這畢竟是娟娘自己的事情,她有權利選擇如何處理,我只是負責給她提供報仇的能力而已。”
不過娟娘卻並沒有真的對那家人做什麼,她只言從今往後要好生爲自己而活,何況再浪費時間在那些人的身上。
於是在那之後,雲舒便也就尊重她的不再去理會那些人和事了。
“這般說來,倘或如今少遊真的有意要迎娶娟孃的話,勢必也要過了舒兒這一關了?”
“倒也不必如此,我相信你看你的眼光。”話說到這兒的時候,雲舒忽然衝着他微微一笑。
“哦?我的眼光?”
“若尤彥是個不好的,想來殿下也不會縱容他去奪尤家的財產!”
聞言,夜傾昱的眸光不覺一閃,隨後緩步走到雲舒的身邊問道,“舒兒如何得知?”
這事兒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是以他倒是沒有刻意說與她知曉。
“一來尤銘那個樣子難當大任,二來你從未阻止我對尤夫人出手,想來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再也不會有旁的了。”
“嗯,分析的很是。”
話落,夜傾昱方纔湊近雲舒想要一親芳澤,卻不料再次被人打斷。
“尤夫人來了。”燕洄的聲音清晰的從暗處傳來,他的話音方纔落下,便見雲舒瞬間閃身到了屏風之後。
而當尤夫人身姿婀娜的走進門時,卻不料見到的就是夜傾昱稍顯嚴肅的一張臉。
見狀,便是連燕洄在暗處也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接連兩次被人打斷了好事,殿下沒有殺人就不錯了!
“妾身參見殿下。”
“起吧!”
瞧着夜傾昱的神色不似往日那般悠閒,尤夫人斟酌了半晌,最終方纔緩緩開口說道,“妾身聽聞舍弟闖了禍,不知可給殿下惹來了麻煩?”
“倒也不是什麼致命的麻煩,只是被父皇訓斥了一番而已。”
儘管夜傾昱的口中說的雲淡風輕,而是尤夫人如何不知曉這其中的厲害呢!
此刻再見他神色嚴肅,便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只當他是因此連她也遷怒其中,一時間,心下不禁對尤銘有些怨怪。
“舍弟也是一時醉酒的緣故方纔冒犯了靖安王府,還望殿下恕罪。”
“此事你從何處得知?”
“妾身……是從府中的下人口中聽到的……”不知道爲何夜傾昱忽然擡頭望向她問起此事,尤夫人的眼睛不禁緊張的四處亂看。
“府外的事情你最好少去理會,以免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前幾日本殿杖責尤銘的時候,你來求情之事本殿沒有加以理會,你便應當明白那是何意。”一邊說着,夜傾昱的眼睛不覺微微眯起,泛着幽幽的光,令尤夫人只覺得遍體生寒。
“是,妾身知道了。”
“還有,書房這種地方非是女子該踏足之地,今後沒有本殿的吩咐,你還是少過來的好。”
聽聞這話,尤夫人的臉色不覺一僵,隨後戰戰兢兢的俯身施禮。
直到她離開之後,雲舒從屏風後面緩步而出,隨後便直接走向了窗邊。
“去哪?”
“書房非是女子該待的地方,是以我得回綺蘭苑去了。”說着話,雲舒還不忘一臉調侃之意的望着夜傾昱。
“舒兒哪裡是一般的女子可比,你自然可以照常待着。”
“所以,你是覺得我不像女子嗎?”
聞言,夜傾昱有瞬間的語塞。
“你覺得我很爺們?”
夜傾昱:“……”
他貌似什麼都沒有說吧!
玩笑過後,雲舒也不再刁難他,抓着他的手寫下一個字之後便從窗子跳了出去。
待到她離開之後,夜傾昱看着窗外漸漸消失的一抹淡紫色身影,隨後才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戶……
看來他說的果然沒錯,舒兒與那位靖安王妃還真的都是難得的聰明女子,連想法都如此一致。
既然如此的話,那便依她所言,恰好他也是這個意思。
……
因着豐鄰城中也漸漸開始有人患病,未免傳染的人越來越多,慶豐帝最終下旨將病患都移送到城外的惠遠寺中。
可是那廟中的廂房畢竟有限,也實在是裝不下那麼多的人,但是這般天寒地凍的時節,若是將人都扔在外面不聞不問的話,怕是還等不及治好病就要被活活凍死了。
未免那樣的情況發生,戶部尚書親自購置了一批瑞炭,每條一尺多長,顏色青黑,堅硬如鐵。
之所以大批量的買進這樣的炭便是因爲這種炭放到火裡燃燒,不起火苗,空有火光,每條炭能燒二十天左右,燃燒時熱氣逼人,用來取暖再是合適不過了。
如此一來,即便是在室外搭設棚子也不怕外面的嚴寒天氣,至少要比其他的炭火用處大很多。
經此一事,豐鄰城中的百姓都對戶部尚書馮子肅交口稱讚,都說他解了眼下的難題,實在是難得的好官。
可是事實上,早前馮子肅還因爲私造官銀一事被陛下懷疑着,若非是後來襄陽侯府替他擋了災的話,怕是如今這世上早就沒了他這個人了。
朝中的官員自然多是記得此事,可是百姓就沒有那麼好的記性了,只要是當下誰對他們有利,那誰就是好官。
然而就是馮子肅被百姓吹捧的不行,就連慶豐帝也隱隱對他改觀之際,卻不料發生了一件十分駭人聽聞的事情,一下子又將他拉下了雲端。
事情的開始,是因爲病況久久不能得到控制,每日都有很多的百姓患病。
原本靖安王府的墨熙和紫鳶已經在盡力研製藥方,未免情況愈發惡化,是以他們先行備下了溫補的藥材,雖然無法根治疫病,但是至少不會惡化。
但是誰料這一日卻有百姓情況忽然鬥轉,隱隱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見狀,羣益醫束手無策,就連紫鳶和墨熙兩人也是茫然不解。
幸好有靖安王出面穩定了大局,這才使惠遠寺中的情況沒有亂起來。
不過事後的一番查探,卻還是令衆人感到十分的驚訝。
問題……
竟然出在那瑞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