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之後,夜傾昱依舊處理着要事,雲舒如今作爲“罪奴”行動也不方便,是以便依舊待在書房中同他一起。
直到月上中天之後,夜傾昱方纔起身準備回寢房歇息。
見狀,雲舒不覺開口說道,“我今晚便睡在這兒嗎?”
“這兒?!”聽聞雲舒的話,夜傾昱不禁微微挑眉問道。
他怎麼可能讓她歇在這,要知道,燕漓可是整晚都會守在書房的!
看着夜傾昱的神色,雲舒便心知他原不是這般打算,於是便從善如流的問道,“那不知殿下是何安排?”
“你如今情況有些特殊,未免被人發現,你還是時時跟着本殿吧!”一板正經的說完這番話之後,夜傾昱便徑自走到一邊拉開了窗子,示意她從那裡離開。
靜靜的看了夜傾昱一會兒,雲舒最終還是按照他所言一般從窗子離開了。
而他見此則是微微一笑,隨後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離開了書房。
回到夜傾昱的寢房之後,雲舒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掃過內間的牀榻,隨後似笑非笑的看着夜傾昱說道,“殿下未免太沒誠意了吧!”
只這一牀被子,卻還讓她過來歇息,那她蓋什麼?
誰知夜傾昱聽聞她的話卻微微搖頭,隨後脣邊邪魅的一笑,“舒兒有所不知,正是因爲有誠意,所以才只一牀被子。”
說完,他的目光還充滿暗示的在雲舒的身上掃了掃,眸中閃動着一絲算計的光芒。
“我聽說,豐延皇室的七殿下乃是顆風流多情的種,素日慣在風月場中賣弄,煙花陣裡鑽研,我原還不太相信這話,可我如今見了殿下,倒是忽然相信了。”
“我可比不得老七,他是真風流、真多情,我卻只對你一人風流而已。”似乎自從夜傾昱覺察到自己的心意之後,他就不曾刻意去掩飾過,甚至可以說是很自然的在雲舒面前流露出來。
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此刻雲舒心裡並沒有他,但是那並不妨礙什麼,他依舊可以對她好,所謂烈女怕郎纏,她早晚會答應他的。
事實上,夜傾昱也不是沒有動一些歪腦筋,比如霸王硬上弓之類的。
只是考慮到現實中的情況和雲舒自身的性格,夜傾昱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反正他們倆個如今算是被徹底的綁在一塊了,他想要得到她的心不易,可是她若想要擺脫他卻更難,單看兩人誰更能堅持罷了。
看着夜傾昱眼中不停的閃動着精光,脣邊微微透着一絲笑意,雲舒忽然覺得背脊有些發寒,像是被人算計了一般。
“時辰不早了,舒兒安寢吧!”說着話,便見夜傾昱朝着雲舒走近了幾步。
“我雖行事不拘小節了些,可這般與一男子同牀共枕的事情還是做不得的,殿下還是別再以此玩笑了。”
“哎……真是一點都不可愛……”一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夜傾昱便徑自走到櫃子裡拿出了一牀被子,隨後親自鋪在了窗邊的矮榻上,動作嫺熟的仿若根本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
見狀,雲舒的眼中不覺劃過了一抹欣賞。
她在夜傾昱的身上看到了一種難得的隨性,不會刻意的拘泥於某些禮節和傳統。
他既能夠在人前勝任高貴無邊的皇子,所行所言皆讓人無可挑剔,同時也能夠在無人的時候卸下滿身鎧甲,變得如普通人一般隨性灑脫。
收拾好牀榻之後,夜傾昱回身的時候見雲舒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不禁失笑問道,“怎地還不去歇息?”
聞言,雲舒忽然擡腳走向了他說道,“我在這睡吧!”
總覺得他身子比她嬌貴似的,他能給她留個地方棲身就不錯了,總不好鳩佔鵲巢。
誰知夜傾昱聽她如此說,卻忽然湊近她笑道,“舒兒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嗯?”
暗示?!
“你若想與我同榻而眠大可以直說,不必這般迂迴暗示。”說完,還未等雲舒有何回答,他便徑自含笑退開,似是怕她忍不住對他動手似的。
見他如此行事,雲舒狠狠的朝着他翻了一個白眼兒,隨後便徑自走回了內間去安歇。
而夜傾昱則是從角櫃上取了些什麼,隨後走到一旁的薰香爐處。
“你在做什麼?”
“點一些安神香,恐你晚間會睡得不安穩。”
聞言,雲舒一時沒有說話,隔着紗幔靜靜的看着他的身影。
或許是房中一時靜謐,或許是屋內的燭光太過暖融,雲舒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夜傾昱的身影變得分外的朦朧和迷人。
直到燈盞熄滅之後,雲舒才閉眼翻身朝裡面睡去,沒有再理會外面的那人。
……
睡至後半夜的時候,雲舒忽然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像是有人緊緊的掐住了她的喉嚨。
她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卻發現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只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忽然!
一片白霧之中伸出了一隻佈滿鮮血的手,猛地一把拉住了她,似是要帶她離開這混沌之中,又好像即將帶她去往更恐怖的深淵。
雲舒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看到他拉住她的半截手臂均是鮮血淋漓,而那些殷紅的血跡似乎還帶着溫度,從對方的手上一點點的漫延而來。
“救我、救我……”
“着火了,快救火啊!”
“大小姐和二小姐還在裡面,快點救火……”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聲的驚呼聲,雲舒奮力的想要看清周圍的情況,卻只能見到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從她身邊飛馳而過,她想要伸手抓住他們,最終卻發現不過徒勞而已。
“爹、爹……”雲舒不安穩的皺緊了眉頭,口中不住的低低呢喃着什麼,雙手緊緊的揪住了身上的錦被。
夜傾昱本就沒有睡實,此刻聽到內間隱隱有聲音傳來,他本以爲是雲舒在喚他,可是應了兩聲卻並不見她說什麼,之後又聽到她好似低低的啜泣着,這才反應過來她恐是做了噩夢。
這般一想,夜傾昱便趕忙起身下榻,隨後幾步走到內間,就着窗外的月色,看着雲舒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水。
見狀,他伸出手輕輕的爲她擦拭了一下,隨後不覺握住了她的手,可誰知她在睡夢中卻依舊兀自強撐着,仍是緊緊的揪着被子。
瞧着她這般,夜傾昱不禁眉頭微皺的輕輕掰開她的手,隨後將自己的手掌與她緊緊的貼靠在一起,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間,與她十指緊扣。
“大姐姐、二姐姐,別走……”
耳邊聽着雲舒的夢囈,夜傾昱靜靜的望着她片刻,隨後忽然掀起她被子的衣角便躺在了她的身邊。
他的呼吸清淺的灑在她的耳畔,一隻手緊緊的握住她,額頭輕輕的抵在她的額角,慢慢閉上了雙眼。
雲舒好像還是深陷在噩夢之中,但是夜傾昱卻並沒有將她喚醒,只是靜靜的抱着她,握着她的手,於此靜謐的夜中,給她無聲的陪伴。
那些斑駁的過往和血淋淋的事實他無法改變,更加不能因爲他的三言兩語就讓她完全忘卻。
他甚至不敢喚醒她,因爲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要如何安慰她呢……
是他的父皇親自下的旨意,屠了鳳家的滿門,他和她之間原不是毫無干系的。
雖然她一直都沒有將矛頭對準父皇,可那不代表她的心中全無芥蒂,僅憑這一點,夜傾昱自認就無法在鳳家的問題上坦然的面對她。
不知是不是因爲有人陪在身旁的緣故,雲舒的情緒似乎漸漸穩定了下來,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最後依舊沉沉的睡了過去,並沒有再醒來。
直到翌日一早,雲舒方纔有些清醒的意識,便感覺到有一隻有力的臂膀橫搭在她的腰間。
她想都沒想便翻身而起,一下子將人壓在身下,與此同時將手搭在了腰間,可隨即卻不禁一愣!
她的匕首不見了!
“舒兒可是在找這個?”說着話,夜傾昱便伸手從枕頭下面取出了一把小巧玲瓏的匕首遞給了雲舒。
後者接過之後卻直接抵在了他的頸間,神色稍顯警惕的望着他說道,“爲何拿走我的匕首?”
最主要的是,她居然還沒有感覺到!
“那東西放在你腰間妨礙我摟着你,所以便幫你拿出來了。”
雲舒:“……”
摟着她?
誰讓他摟着她的!
看着雲舒的臉色越來越差,夜傾昱緩緩的伸手推開了自己腰間的匕首,隨後稍顯討好的說道,“這一大早上的就對我刀劍相向,舒兒未免太不厚道了。”
“殿下趁夜爬上我的牀,難道這就厚道了嗎?”說起來,似乎是他先逾矩的吧!
“這話如何說,連這寢房都是我的,爲何單單我的牀成了舒兒的?”說着話,夜傾昱的眼中不覺閃動着星星點點的笑意,隨後又接着說道,“舒兒既是將牀都認下了,不若就連同主人家在內一併收下了吧!”
聞言,雲舒稍顯無奈的瞟了他一眼,隨後不再理會他徑自翻身而起。
她與他說不明白,這人擺明了就是胡攪蠻纏,她不像他這般不要臉,是以還是不說話的好。
“我昨夜可是夢魘了?”她有些記不清昨晚的事情了,有些夢做得太多,她甚至都已經麻木了。
見雲舒毫不避諱的直接朝他問起,夜傾昱便也不遮掩,直接坦誠答道,“倒也沒那麼嚴重,只是說了幾句夢話而已。”
聽聞夜傾昱的話,雲舒便也就不再問下去,可是誰知夜傾昱卻接着含笑說道,“舒兒怎地不問我昨夜都說了些什麼?”
一聽這話,雲舒倒是難得有些覺得奇怪。
依照她的經驗,她夢中喚的人不是爹爹便是兩位姐姐,可是怎地今日聽夜傾昱的話,她竟說了什麼別的嗎?
“舒兒昨兒喚了一整夜我的名字,是以我方纔按捺不住來內間尋你的。”
“夜傾昱,你可知若非有燕洄在,我早就動手打死你了!”說完,雲舒也不理會那人是何反應,只徑自走到了屏風後面去梳洗。
聞言,夜傾昱先是一愣,隨後不覺搖頭失笑,隱隱覺得自己日後怕是會夫綱不振!
而許久之後的事實證明,夜傾昱的感覺是對的,而且是超乎尋常的對!
……
綺蘭苑
這一日晨起之後,衛菡方纔起身便朝着身後的紅翎問道,“雲舒那丫頭如何了?”
“回皇子妃的話,奴婢之前着人去前院打聽,說是今晨見到雲舒被燕護衛帶到地牢去了,走的時候都是被人拖走的,渾身都是血,被拷問的面目全非。”
一邊說着,紅翎的眼中不禁跳動着興奮的光芒。
她就知道雲舒這小蹄子是個不安分的,昨日到底作出禍事來了。
這倒是極好,今後綺蘭苑再也沒有她這號人了,想來皇子妃便只能重用自己了。
而一旁的綠竹聽到紅翎的話,卻忽然打翻了手邊的茶盞,隨後目露驚懼的望着紅翎,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好個沒長眼睛的丫頭,做事愈發沒個準頭了!”未等衛菡發火,倒是一旁的紅翎先來了脾氣。
往日她瞧着綠竹這丫頭倒還算順眼,可是自從雲舒出現之後,紅翎便發現她們二人之間走的極近,是以她便也開始看不上綠竹。
如今雲舒遭事兒別提紅翎有多開心了,更難得的是,綠竹也失去了背傍,這下可要看她如何在綺蘭苑中活下去!
似乎是因爲昨日才發生了雲舒的事情,衛菡今日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極點,是以見到綠竹沒有眼色的犯了錯,再加上紅翎在一旁添火,她便愈發瞧着她不順眼。
“我真個兒是倒黴的緊,竟然會攤上你們這兩個丫鬟!”一邊說着,衛菡便神色不耐的瞪着綠竹,隨後一把扯落了紅翎正在爲她佩戴的碧璽香珠串,一個個圓潤的小珠子頓時散落了一地。
見狀,紅翎不禁大聲朝着綠竹喝斥道,“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趕快將這些珠子撿起來!”
聞言,綠竹顧不得旁的,趕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撿着小珠子。
可偏偏紅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竟左一趟、右一趟的在屋中走來走去,生生將那些小珠子踢的滿地亂滾,綠竹撿起來便愈發的不易。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雲舒便開始不學好,如今連這起子小事兒都做不好了,也不知要你還有何用!”
聽着紅翎站在旁邊不停的咒罵着,綠竹卻一直深深的低着頭,既沒有還嘴也沒有辯駁。
看着綠竹這般受氣的模樣,紅翎卻愈發的得意,罵的也越來越歡,就像是要將無法撒到雲舒身上的怒氣都轉移到綠竹的身上似的。
再說衛菡,她只是沉默的看着紅翎對綠竹頤指氣使,卻半點沒有阻止的意思。
可是事實上,相比起紅翎這個皇子府中的婢女,分明綠竹纔是她從侯府帶過來的陪嫁丫鬟,但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竟半點也沒有對她的憐惜之情,就好像當初對待綠繡一般。
殊不知人心易變,若是連自己身邊人的心都得不到,那想來被背叛、被反咬,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且說這一日方纔晨起,有關雲舒被嚴刑拷問的消息便被傳的滿府皆知。
皇子府中的一些尋常下人不懂什麼,只當是因爲牽扯到了尤夫人的子嗣,是以殿下方纔尤爲動怒。
可是旁人相信這樣的事情,鄭柔卻並不相信。
昨日的事情想來殿下心裡清楚的很,根本就是衛菡姐弟三人將雲舒推了出去當替死鬼,既是心裡都明白,卻還依舊處置了雲舒,那便愈發證明他是故意的。
而這個舉動背後的意義,想來便是他爲了讓衛家的人放鬆警惕。
至於放鬆警惕之後的事情,或許便是要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