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風雲變幻。
雖然天下一統,可事隔二十多的,某些不肯安份的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比如他們現在看到的這三個字:“合歡門。”
“名花流沒有探到任何消息。”
慕容烈擰起了眉,新起來的名花流管事遠不如秋歌那一批人精幹機敏,逍遙日子過得太多,確實讓人去失警惕心。
“我的門人也只找到這個,合歡門門主是個女人,人稱玄冰聖女,除此之外,再無一絲有用的消息。”
池映梓緩緩說了一句,又把目光投向了顏千夏。
“夏兒,我收到傳書,寧兒想娶權之楚家的女兒爲妻,這女子品貌如何?可配得上寧兒?”
“我正愁呢,醉蝶性子雖好,可寧兒和醉蝶開始得有些荒唐,我怕最後寧兒傷了醉蝶,可若無感情,勉強成婚,二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顏千夏搖搖頭,和池映梓一起並肩往前走,他們小聲交談,好像談論的是他們生養的兒子,和慕容烈沒半毛錢關係。
“池映梓,我們談談合歡門的事。”
跟了一路,慕容烈終於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強行從二人中間擠進。
池映梓側臉看他一眼,淡然說道:
“合歡門是你要解決的事,我這次回來,只是想找寧兒回去。”
“他是我兒子,不會再回去。”
慕容烈不悅地說了一句,當年強行抱走安寧,讓他和顏千夏思念了這麼多年,難道現在他還不肯把兒子還回來?
“他回不回去,不是你能決定的。”
池映梓脣角微微一揚,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當然和他感情深厚。安寧還在襁褓中時,就是他帶着睡,吃喝拉撒,爹孃都是他一個人。而且安寧從小體弱,是他一點一點爲他改變體質,讓他能健康長大。他付出的感情,不僅是父子,還有對顏千夏的思念。
“阿烈,你別不講道理,安寧是師傅養大的,他想去哪裡,由他自己決定。”
顏千夏給池映梓幫腔,氣得慕容烈頭頂冒煙。就在一個時辰前,這女人還抱着他撒嬌,說找到安寧,再不許他離開……
當然,他不敢揭穿,只能氣呼呼地看着他二人繼續往前走,而他苦哈哈地牽着馬跟在後面。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池映梓只能幹看着,到了晚上,小舒舒還是要鑽他的懷抱。這樣想着,慕容烈又高興起來,索性騎上馬,走到了他們前面。
“夏兒,這些年你一點都沒變。”
池映梓的腳步越發慢了,側過臉看向顏千夏。
“你也是。”
顏千夏淺淺一笑,雙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子,讓他轉過身來。
“師傅,這些年來你照顧寧兒辛苦了。我知道他天生體弱,若不是你精心呵護,帶着他在藍島那樣的地方生活,我只怕早已經失去了他。”
“我很喜歡寧兒,他陪我過了二十三年,讓我活得很開心,很充足,你無需向我道謝。”
池映梓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和阿芷……”
“她一直陪着我,不過我們沒有成婚,這一生,我負了一個,失去一個,不想再成婚了。”
池映梓搖搖頭,擡頭看向前方。
月光一直往前延伸,抹到奔流的大河之上,河中泊着一艘船,他指着那船,柔聲說道:
“我是坐船來的,你和慕容烈要不要去船上休息一晚?從這裡到前面的小鎮,需要六個時辰,星夜奔波太辛苦。”
“嗯,我也想和你好好喝上幾杯。”
顏千夏眼兒一彎,笑起來,拎着裙襬往前跑。
“阿烈,我們不去前面的鎮子了,到師傅的船上去。”
慕容烈勒住馬,彎下腰,伸手向她,她把手往上擱,就被他拉上了馬。
“那麼親密,也不怕我不高興。”
他在她耳邊小聲說着,顏千夏吃吃笑起來。
“不會的,你胸懷寬廣,而且我們老夫老妻了嘛。”
“就你的嘴巴會說。”
慕容烈擰擰她的小嘴,策馬往船邊奔去。
池映梓看着夫妻二人奔向他的小船,這才翻身上馬,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面。
三人重新聚首,居然這樣自然平靜,這是三個人都沒有想到的,往日種種已經隨風逝去,讓他們凝在一起的,是池安寧。而顏千夏,則是他們二人心裡永遠疼愛的那個,永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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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峽谷山澗,能到達胡歸山莊的背面,從陡峭的山壁上翻過去,就能進入東方笑晴帶慕容安定走的那條秘道。
慕容安定用繩子把東方笑晴緊緊地捆在背上,試了試繩子牢程度,準備率先爬上石壁。
“我先來。”
池安寧摁住他的肩,人躍起,穩穩地抓住石壁上突起的石塊。
“少主,等我。”
珍兒立刻跟上,權醉蝶一見,毫不猶豫地跟着往上攀去。
“喂,小心點,別掉下去。”
珍兒扭頭看了一眼權醉蝶,不屑地說了一句。細胳膊細腿,武功又爛,跟在他們一行人中,簡直是拖累。
權醉蝶看她一眼,悶頭往上爬着。荊棘劃破衣裙,扎破手指,劃到臉頰,她都一言不哼。
“慢一點。”
池安寧的手突然伸到她的面前,她擡手抹了把汗,猶豫着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他的手掌立刻包上來,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帶着她往上爬。
珍兒嘟了嘟嘴,可也不敢再多嘴,只悶頭跟在二人身後。
慕容安定經過一晚的藥物調理,比昨日恢復了一些,但是體內明顯不如以前充沛。東方笑晴卻臉色紅潤,容顏愈加嬌美,此時正緊緊地抱着他的肩,細細的呼吸噴在他的耳邊。
年易和祀人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毫無對策,只能盼着顏千夏和慕容烈早日趕到。
一路穿過荊棘林,太陽毒辣地曬在幾人身上。
一個是傲視天下的帝王。
一個是衆星捧月的少主。
他二人何時吃過這樣的苦?
明明嬌生慣養,如此環境之下,卻未露出一絲一毫的退意,反而胸中漲滿豪情,一鼓作氣往山頂爬去。
“汗……”
東方笑晴抱着慕容安定的肩,突然擡起了手,用袖子給他擦臉上的汗。
慕容安定側臉看,只見東方笑晴正歪着頭,認真地看着他。
“笑晴,你現在清醒了?”
慕容安定分神,手下沒抓穩,一下就從山壁上跌了下去。
池安寧一見,立刻拋出了繩索,慕容安定勉強拉住,這才一點點爬回了池安寧的身邊。池安寧深深地看了一眼東方笑晴,這目光有威脅,有警告,東方笑晴嚇得連忙縮回了慕容安定的身後。
“別怕,大哥是爲你好。”
慕容安定安慰了一句,繼續往上攀去。東方笑晴的手又繞了過來,給他擦着額上的汗。
權醉蝶扭頭看了一眼,只覺得羨慕。
這女子分明癡癡傻傻,可慕容安定卻一心一意地呵護着她。
她又有些替姐姐打包不平,姐姐在宮爲了子嗣的事夜夜難眠,姐夫卻看上了別的女人。
“走了。”
池安寧的手緊了緊,讓權醉蝶的心一下就收了回來,抹了一把被汗濡|溼的發,小聲說道:
“我自己走,我可以的。”
“這路太險,你一個女孩子能跟着我們走了一路,已經很不錯了,跟緊一點,小心一些。”
池安寧感覺到她的緊張,手心裡的汗瘋涌着,便把手掌放鬆了一點。
聽着他溫柔的語氣,權醉蝶只覺心花怒放,有暖暖的泉流淌過心澗。真的,就算她此時死掉了,也心甘情願。
這一路相處,每和他多相處一會兒,權醉蝶就越喜歡他一點。他優雅,溫柔,有擔當,簡直堪稱完美。
四男三女,七個年輕人一路跋涉,終於到了半山腰上。突然,東方笑晴扭動着身子,不停嚶嚶哭泣,怎麼也不肯往上走了。
慕容安定只好停下來,解開繩子,放她坐到地上,年易遞上水,他擰開後就直接先讓東方笑晴喝。
“安定,你過來。”
池安寧這當哥哥的又看不下去了,冷着臉叫過了慕容安定。
“大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既然我們遇到了笑晴,就不能丟下她不管。”
慕容安定看着他,壓低了聲音。
“可你也知道,她吸食你血的後果!”
池安寧低斥一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路奔波,他昨晚才恢復的體力又耗損大半,這讓他開始後悔同意他今日就回胡歸山莊了。
“不會有事的,我是天子,有上天庇佑,還有大哥你!”
慕容安定脣角一彎,拍了拍池安寧的手臂,回到了東方笑晴的身邊。
山腰上有一道小河彎彎曲曲往下奔來,看樣子就是胡歸山莊後那片小湖裡來的水。樹木成蔭,綠草萋萋,蝴蝶在野|花上停駐片刻,又展翅飛開。
“要……”
東方笑晴指着一隻斑斕的蝴蝶,笑了起來。
“天快晚了,還是早點出發吧。”
池安寧擰了擰眉,把手裡的乾糧遞迴珍兒,起身就要走。
“不要……”
東方笑晴擰起秀眉,緊緊地拉住了慕容安定的袖子,不肯站起來。
“笑晴,我們得在日落之前上山,聽話。”
慕容安定小聲安慰着她,可東方笑晴聽了,卻眨了眨眼睛,淚水成串地落下來,緊緊地抱着身邊的小樹不肯鬆手。
“你怎麼回事啊?弱智就弱智,怎麼還添亂?天色晚了,我們又不熟悉路,到時候傷到我們少主,我可不饒你。”
珍兒火了,上前就罵。
“閉嘴。”
慕容安定的臉色一沉,怒斥一聲。
珍兒不情願地退開,慕容安定沉吟一會兒,蹲到東方笑晴面前,小聲問道:
“你是害怕回去嗎?”
東方笑晴搖搖頭,指向小河的上游,嘴張了張,沒出聲。
“是不是那裡有什麼危險?”
權醉蝶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用帕子輕擦着東方笑晴臉上的淚。
東方笑晴推開她的手,又窩進了慕容安定的懷裡,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見慕容安定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都坐回原處,靜靜地看着被迷得七葷八素的慕容安定。
衆人沒休息多久,突然間雷聲轟隆隆響起來,緊接着便是巨響從山澗上方傳來,池安寧大步走到懸崖邊上,只見從山澗上有渾黃的水流猛地往下衝來,大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土坑,而先前的路已完全被淹沒了。
慕容安定也走了出來,站在池安寧的身邊,一言不發地看着如巨蟒翻滾的河水。
他怎麼會輕易被一個女人迷暈頭,他一路上對笑晴呵護忍讓,一是真的可憐這女子,二是想看看東方笑晴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現在這場山洪淹下來,慕容安定想,可能是他錯了,笑晴就是笑晴,她病了,可她又直覺地記得這裡的山路複雜,所以纔不肯繼續往上走。